很快她們便在天衣城落了腳,雇了個長工在鋪子接待和接單,而她們平時做完課業就在鋪子里待著,時不時打打工什么的時間也過得賊快。
在剩下兩個月,紅袖也逐漸掌握了四色靈,基本上能應對試煉的大部分場合了,而林夏的靈力依舊還停留在原點,大部分時間也不在專注提升技能,而是專研不同地方來的各種織片。她好像逐漸有了一種能力,就是看到織片,腦海中便會浮現出一段與織片主人相關的畫面,隨著她不斷鉆研,這個故事便會慢慢填滿,這些織片好像也不只是織片這么簡單了,成了經緯交錯的一段段故事,織這布片的人自己便是一段故事,而她傾注其中也是一段想敘說的故事,只是這些大多都藏在了某人心里,可能終其一生也不會被人發現。
修織片這個工種其實在天工城也不多見,人們往往稱其為織理師,與織女不同,織女是創造織物的人,而織理師是維護織物的人,創造織物是源源不斷的需求,而維護織物不過是懷舊者的小部分需要罷了,所以難以形成一個真正的生計,大多是懷有情懷的人業務做做的興趣活。
這些也是林夏與人交流的時候慢慢發現的,也有人告訴她,在天衣城的另一頭,也有一位做了數十年的職業織理師,只是那人只會憑借喜好來修復織理,而林夏更像是一個還在練手期的新手,所以從來不挑揀織品。
要知道,每個人或多或少家藏了一些前人留下的織片,或是一些生活上的小織物,對于普通人而言是會當做傳家寶一樣的存在,這些東西也大多列為藏品,不會被判定為文物而被查收,所以在市面上,也常有這類貨物交易和拍賣,只是后來,正因為這塊官府不管,所以盜墓賊也將一些文物混入其中,將其流到市面上再行交易,只是好在金額不大,所以也并未被真正注意到。
林夏晃神時便會看著鋪子外來來往往的人,很快又回神過來,便低頭專心拆解著手中這塊織片,這塊織片不大,呈葫蘆形狀,看起來像是荷包的其中一面,上面以盤繡的針法繡著赤紅色花樣,是一節被葉子包圍的石榴紋。石榴,正是古人寓意多子多福的一類象征,這樣的荷包給女孩子,無疑是長輩給新婚后輩的期許和祝福。
這類織物上直接作繡的織片拆解也相對簡單,先得看這是哪一類繡法,在江南一帶錯針繡較多,多在江浙一帶會用,一般是用不同顏色的繡線填色,通過繡法的秩序將不同顏色繡線一一拆開,并記錄下每一步繡線的顏色和順序;再是拆織物,一般來說都可以用經緯法來拆解,像之前讓紅袖做的兩兩繡線相擰的織法則是不太常見的,所以難度也會偏高,而大部分織物則是依舊是經緯縱橫織法,這類就只用記住到底是幾經幾緯的織法方式和織網的密度就可以了;最后是拆線,擰線的習慣每個人都會有些許不同,有些線擰得緊實,那這衣服也自然更為結實,而有的線擰得稀松,倒不是因為技術不行,而是這類衣物也是為了輕盈質感,所以會用到稀松的線。
這些可以說都是一些普通的紡織學問,而林夏則是甘之如飴,畢竟在她那個時代,早已用科技代替了手工,機器作業的好處就是能標準化,像這樣各有心思的織物卻是難能得見,所以與其說是黑衣男給她推薦了這個速成之法,也不如說是她自己認可了這種能快速學習的方式,人所選的途徑和方式,沒有什么技巧和捷徑,只是會偏向各有裨益、于他人也于自己有利的那一個選項罷了。
林夏小心地拆完這塊織片,腦海里也逐漸浮現了一些片段的畫面,她看到一個母親正在為待出閣的女兒繡完這一片織片,最后縫在了一處小小荷包上,在成婚那天,親手為她戴上。只是歲月蹉跎,那母親未來得及等女兒回門日便去了,女兒則是死死將這荷包捂在手里,那天天氣寒涼,女兒為母親靈堂守靈了一夜,也病去了。醒來之時,得知自己體寒發病不能再受孕,那時頗受刺激的她認為這是害她母親和自己的詛咒,便一把拿了剪子將荷包拆了,只剩了這一塊小小織片她不忍下手,便放在了舊衣服之間,隔了很多年之后要搬家之時,她又翻了出來。
夫妻這么多年和和睦睦,也并未因為不能生子產生多少不快,很快他們從堂兄夫妻處過繼了一個女兒,在女兒出嫁那天,她也送了一個荷包,荷包上是象征柿柿如意的柿蒂紋,她想起了母親給她繡的那個荷包,覺得石榴花像是對一個女人傳宗接代的要求,而柿蒂紋則是對女人自己的美好期許。對她來說,也許這個世界上,最容易被忽視的也是自己。
這塊繡著石榴花的織片她也一直帶著,算是補償自己的一個愿景,到了一定歲數后,她心知自己即將入土,唯有一個愿望,是想將這織片回到當初母親親手交給她的荷包模樣,這是母親唯一留給她的遺物,她也許也是想著,如果有這件紅包,也許在另一個世界,或者下一世,是不是就能被母親認出來了。
修復完這個荷包,林夏為它配了個石榴色的穗子,這顏色偏黃,卻顯得青春亮眼,交給老嫗的時候,老嫗的臉上好似也有了光彩,連忙向林夏致謝,林夏則是微笑,良久,等老嫗轉身之時,她叫了一聲,“等一下?!?/p>
老嫗不解,林夏繼續道,“我在拆繡線的時候看到了,其實這石榴的繡線之下,藏了一層柿蒂紋,一層蓋過一層,繡的人也是費了一番苦心,石榴也未必只是生子的寓意,也還有母親對女兒初長成的感慨和期盼,也許你的母親想告訴你,這一生,平平安安才是最為緊要。事事如意,才能似錦富貴?!?/p>
老嫗聽得一愣,嘆了口氣后再鄭重行了一個揖,再是蹣跚地回頭去了。林夏在其身后道:“我家鄉曾流傳過這樣一句詩: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間時見子初成。也希望你余生安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