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下一管味道詭異的營養劑,我又一次躺在床上。
這次并不是閉上眼睛進入元空間,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視角里的那個對話框上。
那是云腦系統的搜索功能。
鍵入“意識上傳”這幾個字后,不出所料地蹦出了幾篇我連名字都看不懂的報告鏈接。
內容不重要,我點進最近一篇發布的鏈接里,顯示發表日期就是昨天。
果然……這間研究院又一次暗中開啟了動物意識上傳的研究。
志愿者云腦連接的是研究院的內部網絡,我這次明目張膽地搜索果然迅速引來了院內最高級別的AI管家——銀杏的關注。
“系統檢測到您的云腦訪問了一些學術領域的內部論文”銀杏樹花紋的圖標在對話框閃爍“您的知識水平不足以閱讀此類資料,需要我輔助您理解嗎?”
“嗯?!這居然是我可以知道的事情嗎?”
“云腦系統不會連接外部網絡,作為實驗重要組成部分的志愿者,好奇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銀杏的聲音聽起來居然有些循循善誘的意味“況且,銀杏很樂意在智能三守則允許的范圍內幫助人類。”
“那么,需要幫助嗎?”
“算了……”我看著天書一樣的文件標題關閉了搜索網頁——我只在福利院里接受過九年的基礎職業教育。
“我一個連高中的門都沒見過的人,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
我打算用更直接的方法尋找答案:直接去找研究員。
在走廊里我經歷了一場小小的騷亂。
“這是怎么了?”
一個志愿者裝扮但滿身紋身的男人又哭又笑地跑過我面前,被銀杏的幾輛機械臂車捉住摁在墻壁上
“您現在還沒有完成上傳程序,請冷靜些,以免影響其他人的實驗!”
銀杏的聲音從車上和攝像頭下的揚聲器里一起傳出。
“抱歉,白樺女士,這位志愿者有些過于激動”銀杏把那個男人從墻壁上放下來“畢竟他即將完成最后的實驗,我想您很快就也可以理解了。”
八號研究員今天沒有埋頭在電腦前敲字,他站在門前看著不遠處另一個實驗倉,那全透明的玻璃房內各種儀器亂響成一片。
“那就是最后的實驗嗎?”我揪了揪他的白大褂“你們研究的到底是什么啊?”
自從看到過那些報告后我就沒指望能活著出去。我想,這里的決策者應該同樣也沒想讓我們這些人活。
于是,不出所料的,我輕而易舉的得到了答案。
“還沒想明白嗎?”他藏在眼睛后的雙眸充滿了狂熱的光“永生啊!拋棄掉軀殼,意識在數據世界里的永生啊!”
沒等他說完,一串提示音就響了起來。
“鏈接橋搭建完畢”“原腦數據搜集錄入完畢”“數據上傳開始”……“數據上傳流程完畢”“個人元空間無訊號”“訊號干擾”“意識訊號抓取失敗”“正在擴大搜索范圍”“全域網絡搜索開始”“訊號干擾”“意識訊號抓取失敗”“意識訊號抓取失敗”……
但隨著儀器聲音的平息,研究員們的興奮被失望代替
“網絡元空間里找不到他的意識訊號,又一個廢棄品……”
機械臂拖著那志愿者的身體融入黑暗里,研究員懊惱的揮揮手讓我回宿舍里去,我邁著僵直的腿努力讓自己裝作若無其事一點。
剛剛在儀器聲音完全熄滅那一刻,我視角右下方的對話框里蹦出了一個聊天氣泡
“hello~——W”
如果我沒記錯,今天那個失敗的志愿者,小臂上的文身就是一個巨大的“W”
可實驗不是失敗了嗎?
“發生什么了嗎?白樺女士?”身邊一輛機械車上發出了銀杏疑惑的聲音。
“沒……沒什么”我努力讓自己再自然一些
終于逃離了那像槍口一樣盯著我的攝像頭
渾渾噩噩回到宿舍后,我把所有的疑問都傾倒給了那個突然蹦出來的對話框
“你的實驗是上傳成功了嗎?真的變成了數據體嗎?做了最終實驗的人還成功了多少?”
“為什么向研究院隱藏真實情況?是誰幫助了你們逃脫了銀杏的數據抓取?回答我!”
對話框只有靜默,留我自己在宿舍里一腦子問號。
終于,我收到了一條回復,但卻含糊其詞:“我們實在不知道怎樣跟你說,所以你還是自己過來看吧”
而后,所有的光線都驟然變暗,空調、電子掛畫和監控上的燈都一起熄滅。就連正在充電的楊木都在原地息屏一動不動。
房門緩緩地被機械臂推開,空蕩蕩的走廊里亮著通往未知的指引燈帶,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在腦內響起:
“噓——別出聲,跟我來!”
那是當初推薦我來這里參加實驗的楊柳的聲音!
我第一次感覺走廊如此的陰森空曠,往常在這里巡邏的機械車面對墻壁停靠著,呈現出跟楊木一樣的待機狀態。
仿佛一只只蟄伏著的猛獸,我本能地遠遠躲開它們,終于踮著腳挪到了那指引燈帶的盡頭。
金屬牌子懸掛在門框上——“失敗品處理間”
“進去吧,我們在里面等著你——W”
說實話,我的頭皮自出了門就一直炸著,現在面對眼前的景象炸得更厲害了——推門進去后我到了一個極大卻又極擁擠的房間。
里面密密麻麻地堆了十多個人,他們雙眸緊閉地昏睡在這里,白天看到的那個“W”也是其中之一。
其實準確來說這里已經沒有任何可以稱之為“人類”的生物了。
我突然很感激在孤兒院時,那些在為了偷懶而給我們放科普紀錄片的保育員,她們當時的這個舉動讓現在的我不至于因眼前的場景超出認知而昏厥。不過她們當時應該也不會想到,在二十幾年后有個女孩會真的見到那些在科普片里才會出現的設備。
一切我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人體器官都被拆散放進了培養艙里,那些培養艙都連接在一個巨大的醫用器官活性維持裝置中。每一個曾經被稱之為“人”的生命現在都被拆解成無比細碎的零件,分門別類按照系統擺放在貨架上。
貨架中有一些空缺的位置,在板子上有曾經長時間放置過什么東西的印痕,現在空缺了的零件現在什么地方一點也不難猜。
最令我震驚的是那些包裹著頭顱的透明培養艙,從那里面伸出的各種線路如同觸手一樣連進旁邊的計算機組里。
整個房間里唯一的光源是掛在墻壁上不斷閃動著的電子屏幕,上面飛速下落的一行行代碼,計算機組運行時的噪音震的我胸口發悶。
這里的一切都指向了一個可怖的事實——他們因實驗失敗而失去意識的身體被研究院扣下了,而且還經歷了違規改造。
肉體被拆解販賣,大腦被束縛著持續工作,這簡直是比死亡還要恐怖的結局!
這房間里空調開得太低,激得我打了個冷顫。
這時我才注意到對話框里已經出現好幾條消息
“你知道即使被傳到網絡里,但還是會感受到身上各處都在幻痛的滋味嗎?”
“他們把我們改造成了研究院用來躲避網絡監察的肉機!”
“當初跟我們簽訂的合同里可不包含這個”W的文身圖案在左下角不斷閃動著“不過你簽的時候可以仔細看看,雖然并沒有什么用處。”
“他們說只要做了最終試驗,無論成功與否研究院都能負責我家孩子后續治療的全部費用。”
“草!這幫牲口嘴里沒一句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