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8月1日,正午。
蟬鳴裹著熱浪涌進奶茶店,林小滿的指尖黏在搖杯上,糖漿的甜膩滲進掌紋。女教師昨夜留下的那杯茉莉奶綠早已凝固成褐色的痂,杯壁爬滿細密的水珠,像一場無聲的潰爛。
風鈴突然震顫。
門被撞開的瞬間,甜膩的茉莉香混進一股酸腐的酒氣。穿蕾絲裙的女人跌進柜臺,指尖死死摳住臺面,美甲片崩裂的縫隙里滲著血絲。她眼皮腫得發亮,睫毛膏暈成兩團黑霧,整個人像一株被暴雨砸爛的繡球花。
“全糖......珍珠奶茶。”她喉嚨里滾出沙啞的哭腔,無名指上纏著一圈繃帶,浸透的血漬凝成暗褐的環。
林小滿的左手驟然發燙。淚痕能量槽漲至第五格,藍光中浮出蛛網般的銹紋。她沉默地舀起珍珠,黑糖漿從勺尖垂落的剎那,女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送的戒指......卡在排水管里了。”女人咧開干裂的唇,瞳孔渙散如碎玻璃,“你說,糖分夠多的話......能不能把心臟也黏起來?”
叮——
風鈴炸響,頻率刺得人牙酸。林小滿的指尖剛觸到糖罐,眼前便炸開走馬燈:
深夜的便利店,女人蜷在貨架間舔舐手腕的割傷。戒指從血泊中滾入下水道,金屬撞擊管壁的脆響與男人的嗤笑重疊:“你以為死能威脅誰?”
黑糖漿轟然沸騰。
珍珠在茶湯中膨脹成詭異的渾圓,表面浮出細密的孔洞,仿佛無數張翕動的嘴。林小滿的手腕不受控地顫抖,能量槽的藍光化作粘稠的絲線,鉆入女人太陽穴的青筋。
“您的奶茶。”玻璃杯推過去時,杯底黏著一層瀝青狀的陰影。
女人仰頭灌下,喉結滾動如吞咽刀片。糖漿從嘴角溢出,在鎖骨匯成暗紅的溪流。她突然僵住,瞳孔縮成針尖——
咔嚓!
柜臺木紋裂開蛛網般的縫隙。
透明的東西從裂縫中涌出,成千上萬,窸窸窣窣。它們有著玻璃般剔透的軀殼,內臟卻是渾濁的乳白,顎齒開合間濺出黏液,在地面蝕出細小的孔洞。
白蟻。
女人發出非人的尖叫。她瘋狂抓撓手臂,皮膚下凸起無數蠕動的顆粒——那些透明生物正順著糖漿的甜味鉆進血管,吞噬記憶的褶皺。風鈴癲狂震顫,柜臺上未喝完的奶茶突然翻倒,蟻群裹著黑糖漿爬上墻壁,所過之處木紋褪色成慘白。
哐當!
鐵皮工具箱砸在蟻群中央。
穿墨綠旗袍的女人倚著門框,牡丹刺繡從領口蜿蜒至腰際,銹斑在花瓣間隙閃爍如電子脈沖。她指尖夾著煙,火星墜入蟻群的剎那,爆開一團熒綠的鬼火。
“情緒不分類——”煙嗓裹著鐵銹味,“店鋪變墳場。”
林小滿踉蹌著扶住冰柜,鼻血浸透袖口。白蟻在綠焰中扭曲成焦黑的顆粒,落地卻化作數據流的殘影,拼出“1999”的熒光數字。
陳姐的旗袍無風自動。她掐滅煙頭按在柜臺上,銹斑突然活了似的爬上林小滿的手背。
轟——
雪花屏的噪點在視網膜炸開。1999年的電視畫面一閃而逝:女主播的珍珠發卡墜地,蛞蝓從雪花中涌出啃噬她的腳踝。
“全糖?”陳姐冷笑,牡丹紋路隨聲波震顫,“過度干預的甜味......可是會招來更餓的東西。”
她轉身離去時,工具箱在柜臺留下深褐的油漬。林小滿抹掉鼻血,發現油漬正緩緩蠕動——
是蟻后。
半透明的腹部鼓脹如膿包,復眼閃爍著與珍珠發卡相同的幽藍。它突然爆裂,黏液濺上墻面的老黃歷,將“1999.12.31”的日期蝕成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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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烊時,林小滿在冰柜后發現女人的蕾絲發帶。
珍珠白的綢緞裹著張字條,血字暈成模糊的銹色:“救我。”她觸碰的剎那,發帶突然碳化成灰,只剩半枚珍珠滾落腳邊——
內側刻著極小的一行數字:2035。
窗外的三花貓輕巧躍過銹欄,機械眼倒映著奶茶店招牌。霓虹燈管“滋滋”閃爍,“第九號當茶”的“茶”字突然暗了一瞬,化作隱約的“債”字。
風鈴在死寂中裂開第一道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