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三七,懇請拜入云華神君座下,修習(xí)無情大道。”
話音落地,滿座震靜。
擲地有聲的話語是我強裝鎮(zhèn)定的表現(xiàn),跪倒的瞬間額間碎發(fā)垂落遮住了眼前晃動的光暈,只能看到泛黃的蒲團,聽到周圍傳來窸窸窣窣的吵鬧。
觀禮席上驟然炸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竊竊私語彌漫整個演武場。
“你們看!她真的要拜云華神君為師!”人群中不知誰先喊出一句,觀禮臺跟著騷動起來,似乎對我的選擇十分震驚。
緊接著,又有人壓低聲音,語氣里帶著幾分忐忑與八卦:“你們瞧帝君的樣子......”
高臺之上,帝君周身氣息沉得像暴雨前的烏云,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座椅扶手,眼底翻涌著復(fù)雜情緒。
云華神君立在他身側(cè),廣袖被清風(fēng)掀起,衣袂翻飛之間一雙桃花眼神色淡然。
曾經(jīng)親密無間的師兄弟,如今日漸疏離,今天的抉擇,不知又會在兩人之間掀起怎樣的波瀾。
眾人屏氣斂息,目光在兩位尊者之間來回游移,等著看這場拜師禮究竟如何收場。
我心中猜疑,云華神君素來清冷薄情,又與帝君微妙的關(guān)系橫亙在前,此刻場中氣氛劍拔弩張,他會不會顧忌同門舊事,拒絕我的求懇?
若被當(dāng)眾駁回,不僅修行無望,更會淪為宗門笑柄,無數(shù)念頭在腦中瘋狂打轉(zhuǎn),卻從沒對自己的選擇后悔。
此刻心臟幾乎要撞破胸腔。
一片竊竊私語中,時間仿佛凝固,我伏在地上,能清晰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冷汗浸透里衣,后背涼颼颼的,膝蓋跪得發(fā)麻,指尖也微微發(fā)抖,卻不敢挪動半分。
“起來吧。”
良久,聲音裹挾著溫?zé)岬臍庀ⅢE然逼近,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穿過發(fā)間扶我跪直身子。
承天玉貼著掌心的溫度落入手中,碰到手心的那一刻又轉(zhuǎn)而懸于額上。
抬頭時正對上神君眼中難得一見的笑意,如同春雪初融,竟讓我想起那句“愿逐月華流照君”。
“既入我門,當(dāng)明情字,情之一字,專注于百姓黎民而非傾注于一人。”他聲音清冷如玉,“此心可明?”
我抬頭,正對上他難得一見的笑意。那雙向來含情的桃花眼里,此刻竟映著星光閃爍,眼波流轉(zhuǎn)璀璨得讓人移不開眼。
“弟子明白,謹(jǐn)遵師父教誨。”話說完還感覺像在夢里一樣迷迷糊糊。
我竟然順利通過雙重考試拜得高師,若放在當(dāng)初的司藥司時,我是萬萬不敢相信的。
未從喜悅中回過神來,忽聽得觀禮席上一片嘩然。
轉(zhuǎn)頭望去,但見水君之女木和正拂袖而起,腰間雙鞭緊緊纏繞,她死死盯著我手中的承天玉,眼中似有怒火燃燒。
耳旁風(fēng)送來桃夭的密語:“小心些,這位怕是記恨你搶在了她前頭...”
話音未落,師父的折扇“唰”地一聲展開擋在我面前,扇面上墨竹仿佛突然活了過來,投下婆娑竹影。
還未等我緩過神,已被師父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扶起。
等到木和仙子拜師時,只見她一襲白衣勝雪,步履如風(fēng)般朝這邊疾行而來,似乎心里早已有了答案,直奔著師父而來。
她腰間雙鞭隨著步伐輕輕晃動,在陽光下折射出鱗片的炫彩。
我下意識往云華神君側(cè)面退了半步,下一秒木和直愣愣地跪倒在師父面前。
“弟子木和,愿拜云華神君門下。”她跪得筆直,聲音清冷如霜,目光如炬,聲音帶著不容質(zhì)疑的堅定:“求云華神君指點無情大道。”
場中頓時一片嘩然,水君更是焦急難耐,按捺不住自己要沖上來。
云華神君看著跪在面前的木和,神色未變,扇面一轉(zhuǎn)墨竹無風(fēng)自動:“本君方才已收弟子,本屆不再另收。”
轉(zhuǎn)向眾人,聲音雖輕卻字字清晰,“往后欲修無情道者,可拜見座下弟子青蓮,拜青蓮如同拜本君。”
此話一出人群中立馬嘰嘰喳喳討論起來,“這也太打臉了吧,直接拒收了。”
“對啊,什么拜青蓮如同拜本君,雖說青蓮上仙靈力高強,卻與木和是同輩,怎能結(jié)為師徒?”
我往旁邊一撇,剛剛沒注意,確實一位清秀小生,青白色衣衫上繡著淡色蓮紋,在夕陽照耀下流轉(zhuǎn)七彩光芒,腰間懸著的玉牌刻著“青蓮”二字。
他朝我溫和頷首,我禮貌回以微笑,這以后就是師兄了吧,長得確實顯小,不說我還以為是帝君身邊隨侍仙侍呢。
木和仙子聽后臉色瞬間煞白,連額間那枚花鈿瞬間都失了光彩。她雙唇微顫,正要開口,忽見水君大步流星踏上云階。
“萬望各位見諒,神君見諒,小女定是比試后心神恍惚,此刻糊涂無知了。”
水君一把抓住女兒肩膀,力道大得讓她踉蹌了一下,“帝君在上,這孩子自幼仰慕您,您是知道的,就請您收下木和為徒吧。”
水君不顧他人眼光,也跟著女兒跪倒在帝君座下,畢竟沒想到這么頑固的竟然真當(dāng)著眾仙和天帝的面上鬧這一出。
我撇了一眼最高臺上的天帝,神色依舊無甚變化,心里暗暗想不愧是天帝,遇事處變不驚,淡若流云。
帝君此時才緩緩抬眸,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父女,眼神又沒來由地越過眾人望向我。那目光如寒潭映月,明明清冷至極,卻讓我心頭一顫。
“可。”帝君只吐一個字,秀手一擺,承天玉擺在木和面前。
水君如蒙大赦,連忙拽著木和行禮,木和卻仍死死不動,身板硬朗連她父親也差點撂倒。直到最后拗不過還是被父親強行按著叩首,一把抓起承天玉塞在她手里。
我正怔忡間,忽覺背后一寒。
轉(zhuǎn)頭望去,正對上木和投來的那眼神,那里面翻涌的冰冷與不屑,讓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場中氣氛一時凝滯,連風(fēng)聲都靜了下來。
“弟子領(lǐng)命。”木和終于垂下頭,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她起身時,白玉般的臉上面無表情,那雙素來高傲的丹鳳眼蒙著層水霧,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水君怕她再說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話來,匆匆拉著女兒退下,經(jīng)過我身邊時,我分明聽見一聲極輕的冷哼。
桃夭不知何時從帝君身邊溜到我這里,輕輕碰了碰我的手背:“小心些,這位怕是要記仇了。”
“哈哈,奪師之仇?”我笑了一聲,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含霄,冰涼的觸感卻驅(qū)不散心頭的不安。
高臺之上,拜師仍在繼續(xù),云華神君忽然側(cè)身看向我。
“走吧。”他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拒絕,“該去紫霄閣行拜師禮了。”
“是,”我停頓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點點頭,跟著他走下云階,忽然察覺一道目光如影隨形,似乎在暗處默默盯著。
回頭望去,桃夭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帝君正垂眸專心撫弄手中的拂塵,仿佛根本沒人注意到我,仿佛方才的感覺只是我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