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零七分，林小滿攥著書包帶沖進校門時，紫藤花架下的水洼濺起一串銀珠。她慌忙后退，帆布鞋卻踩在濕滑的青苔上，整個人向后仰去。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后背撞進一片帶著雪松香氣的溫熱里。黑色雨傘骨碌碌滾到腳邊，懷里的素描本和文具盒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對、對不起！“她慌忙轉身，抬頭瞬間呼吸一滯。少年校服領口松了兩顆紐扣，喉結旁綴著顆小痣，被雨水打濕的睫毛下，琥珀色瞳孔像浸在溪水里的蜜糖。

他彎腰撿起素描本的動作忽然頓住。林小滿這才發現本子攤開在昨天的速寫頁——昏暗巷口，穿酒紅色連衣裙的女人正在掐滅煙頭。那是她搬來這座城市前，最后一次見到母親。

“還給我！“她幾乎是撲過去搶奪。少年卻抬高胳膊，白襯衫下的小臂線條繃緊如弓弦：“美術班在舊校舍三樓。“

“什么？“

“你的炭筆。“他用鞋尖踢了踢滾到排水溝邊的鉛筆盒，“這種軟芯畫陰影會糊掉。“說罷把素描本倒扣著塞回她懷里，轉身時書包側袋露出半截速寫本，邊角染著靛藍色顏料。

林小滿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筆，發現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封皮下，隱約透出鉛筆勾勒的輪廓——像是芭蕾舞者揚起的裙擺，又像是飛鳥折斷的翅膀。

上課鈴刺破雨幕時，她終于找到藏在紫藤花架后的舊校舍。生銹的鐵門在風中吱呀作響，三樓窗邊垂下半幅米白色窗簾，被雨水洇成潮濕的云。

“轉學生？“

清冷嗓音從頭頂傳來。林小滿僵在樓梯轉角，看著那雙沾了泥點的白色球鞋一步步逼近。季言川單手撐著掉漆的綠色墻圍，另一只手轉著美工刀，刀刃折射的光斑跳在她鎖骨的位置。

“美術教室今天大掃除。“他突然湊近，鼻尖幾乎碰到她劉海上的水珠，“還是說......“刀尖挑起她襯衫第二顆紐扣，那里別著枚生銹的鳶尾花胸針，“你是來偷顏料的？“

教導主任的怒吼聲及時炸響在走廊盡頭：“季言川！數學競賽班的人為什么會出現在廢棄校舍？“中年男人油光發亮的額頭從轉角冒出來，“哦，這是新轉來的林小滿同學吧？正好，讓言川帶你去領校服。“

林小滿捏緊書包帶，余光瞥見季言川把美工刀收回口袋時，食指內側有新鮮的傷口正在滲血。他校服袖口磨白的褶皺里，藏著半片孔雀藍的羽毛。林小滿跟著季言川穿過長長的走廊，腳步聲在空蕩的舊校舍里回響。雨水順著窗戶的縫隙滲進來，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季言川走得很快，白色的球鞋在潮濕的地面上發出輕微的摩擦聲，林小滿不得不小跑著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你……為什么要幫我？”她終于忍不住開口，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

季言川的腳步頓了一下，但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我沒幫你，只是順路。”

林小滿抿了抿嘴，不再說話。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帆布鞋，鞋尖已經被雨水浸濕，腳趾有些發冷。她想起剛才在紫藤花架下的那一幕，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季言川的背影修長而挺拔，校服襯衫的袖子隨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他的書包斜挎在肩上，側袋里的速寫本露出一角，靛藍色的顏料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

“到了。”季言川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推開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門后是一間堆滿雜物的儲物室，角落里放著幾箱未拆封的校服。他走到箱子前，隨手翻出一套遞給林小滿，“試試合不合身。”

林小滿接過校服，觸手冰涼。她猶豫了一下，低聲說：“謝謝。”

季言川沒有回應，只是靠在門框上，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校服上，似乎在等她試穿。林小滿有些尷尬，轉身背對著他，迅速脫下濕漉漉的外套，換上校服。校服的尺寸剛好，只是布料有些粗糙，摩擦著皮膚讓她感到一陣不適。

“好了。”她轉過身，發現季言川的目光已經移開，正低頭擺弄著口袋里的美工刀。刀刃在他修長的手指間翻轉，折射出冰冷的光。

“走吧，帶你去教室。”他收起美工刀，轉身走出儲物室。

林小滿跟在他身后，心里有些忐忑。她不知道季言川為什么會出現在舊校舍，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幫她。她總覺得他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神秘感，像是隱藏著什么秘密。

走廊盡頭是一間教室，門牌上寫著“美術班”。季言川推開門，教室里空無一人，只有幾幅未完成的畫作擺在畫架上。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給教室蒙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美術班今天大掃除，沒人。”季言川走到窗邊，拉開窗簾，雨水順著玻璃流下來，模糊了外面的景色。

林小滿站在教室中央，目光被一幅畫吸引。畫布上是一片深藍色的夜空，星星點點的光芒像是被風吹散的螢火蟲。畫作的右下角簽著一個名字——“季言川”。

“這是你畫的？”她忍不住問道。

季言川沒有回答，只是走到畫架前，伸手輕輕撫過畫布上的顏料。他的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指尖沾著些許靛藍色的顏料，像是夜空中的星辰。

“你喜歡畫畫？”林小滿又問。

季言川沉默了片刻，終于開口：“只是打發時間。”

林小滿還想再問些什么，突然聽到教室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她轉頭看向門口，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女生走了進來，手里抱著一摞畫紙。

“季言川，你怎么在這兒？”女生看到季言川，有些驚訝地問道。

“帶新同學來領校服。”季言川淡淡地回答，目光依舊停留在畫布上。

女生這才注意到林小滿，笑著走過來：“你就是新轉來的林小滿吧？我叫陳雨欣，是美術班的班長。歡迎你加入我們！”

林小滿有些局促地點了點頭：“你好。”

陳雨欣熱情地拉著她的手：“來，我帶你去認識一下其他同學。季言川，你要一起來嗎？”

季言川搖了搖頭：“我還有事，先走了。”他說完，轉身走出教室，背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林小滿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失落。她總覺得季言川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孤獨感，像是被什么東西束縛著，無法掙脫。

“別理他，他就是這樣，性格怪怪的。”陳雨欣拍了拍林小滿的肩膀，笑著說，“走吧，我帶你去教室。”

林小滿跟著陳雨欣走出美術教室，心里卻還在想著季言川。她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出現在舊校舍，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幫她。她總覺得他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神秘感，像是隱藏著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