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姑娘插嘴問道:“兵器,以槍為主,不知道哪一種槍法,應說是真槍?”
寶玉回答:“以槍鳴世者有三家,一石敬嚴木槍,二沙家竹竿槍,三楊家木槍。石家槍長九尺九寸,根大盈把,半徑半寸,腰徑加鐵,重須十斤,世稱峨嵋槍。
沙家槍長丈八至二丈四。楊家槍丈四為正,加至丈六,槍腰長則軟,短則輕,用法由這一點上分別。
石家功在兩腕,沙家功在兩足,楊家兼收沙石兩家的步法,自成一家。
總而言之,石家槍,已經絕藝,不為世用。楊法則易學,且利于行軍,沙法功力與楊法不相上下。
但是,三家槍法皆不雜棍,峨嵋不曾雜,沙家槍長不可雜,楊家滂溢于沙,不滂溢于棍,法夠足用不必雜。
還有少林的八母魚龍,雖有許多路勢,不過全是棍法,不合槍家正眼。馬家的六合槍,及廿四勢,品類與少林一樣,其實都不配說是真槍。”
寶玉一口氣說到這里,華姑娘截住他的話頭,笑道:“賈公子好啦,你再說我就不明白了……告訴你,我們母女會的就是少林法,聽你的話,大約你是學過峨嵋法了!”
寶玉臉上一紅,搭訕著道:“我不過是信口開河,老太太和姑娘不要見怪。”
老太太笑道:“哪里話,我們也知道峨嵋法是真槍,不過很少見真能明白這一派槍法的。賈公子如果不見棄,改天還要請教了。”
華姑娘笑道:“少林僧人有個喚作洪轉,賈公子也聽見過這個名字么?”
寶玉聽著,心里明白他們母女都是少林槍的會家,自己不當心說少林派不是真槍,姑娘家不服氣,有心提出這一個有名的槍手來相問難,急忙笑道:“這位大和尚,我就佩服得很。”
華姑娘看著老太太笑。
老太太也微微地笑了一笑,便向華姑娘說:“你去把你的劍拿出來,賈公子一定是有很好的劍術的。”
華姑娘聽了,不待老太太把話說完,一個旋身,便撲西廂房去了。接著雙手捧住一柄長劍出來,笑吟吟地送到寶玉面前站住。
寶玉立即站起身來接過看了一會,輕輕地把劍抽出來,稍一拂拭便喝彩:“好劍!不是有絕頂技擊功夫,怕不能使用這樣的好武器。”邊說邊把劍入了劍鞘。
華姑娘笑道:“請賈公子使用幾手,也讓我們見識見識。”
寶玉略一遲疑,正要開口說話,忽然大門外玉屏轉了進來,一見寶玉便說道:“表少爺,你可是苦了我們。”
寶玉吃了一驚,急問道:“有什么事么?”
玉屏笑道:“你回去自然就明白了。”
說著又向華家母女請了安說道:“姑娘幾時回來的,怎么不找我家姑娘,她這幾天病得可不輕呢!”
華姑娘呆了半天,說道:“好好的怎么病起來?我昨天才回來的,可不知道她……”
說到這里,回頭看看寶玉,又笑道:“你過去替我問好,明天我會看看她去。”
玉屏點點頭,回身便走。
老婦人笑著喚道:“喝口水走吧,哪里就忙到這樣呢?”
玉屏回頭笑道:“老太太,您不知道,家里那個病人真累得要命,整天把我纏在床前。來了這半天,還不知道回去又要受她多少埋怨呢?”說著,又看住寶玉笑道:“你還不走么。”
寶玉聽了,臉上又是一陣紅,站起來,向著華家母女鞠一躬,便跟著出來了。
在路上寶玉問玉屏道:“是不是管姑娘要你來找我?”
玉屏道:“可不是,你就不該一跑出來就是這么大半天。”
寶玉低頭沒說話。
到家后,一進門,便見菊香站在堂屋上。
寶玉走上石階,菊香嘆口氣道:“鳳凰回來,這一下可該安靜了。”回頭又問玉屏道:“是不是跑到那里去?”
玉屏笑著點點頭。
菊香盯了寶玉一眼,說道:“你這小鬼真靈通,怎么就知道她回來了呢?”
“我是探梅去的,想不到碰著她……”
“這話你可別給你妹妹知道,說不定又是一場麻煩,快進去罷,就說上街去買東西回來就好了。”
寶玉來到管姑娘屋里,管青一看見他進來便低著頭望到床后。
寶玉在床沿坐下,笑道:“好好的怎么又生起氣來了,剛才不是你讓我出去的么?”
管姑娘回過頭來,嘟著小嘴巴道:“我不會叫你去這大半天呀!”
“我到街上走走,在一家書店里看見幾張好畫,入了神多留了一刻。因為這一點事生氣,真是何苦……”
管姑娘聽了,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容,說道:“我又不曾把你綁在家里,你只不該一離開就把人家忘了。”
說著覺得這句話說得太親熱了,腮上冒起兩片紅云,把頭藏到被里去。
在黃昏時候,管姑娘吃了藥安靜地睡著了。
菊香悄悄地把寶玉拉到屋里問道:“表弟,你早上怎么想跑到華家去呢?”
“我原是瞎走瞎撞,哪里是成心?我也想不到她在家。”
“這可算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了。別的且不說,我問你,你看她倒底怎樣?”
“我就不明白你的話,什么怎么樣不怎么樣呢?”
“呸,別和我假撇清,你好好地說她標致不標致?好不好?”
“她那樣的美人胎子,還敢說她不標致么?我可比她是一種花草……”
“什么花?”
“這種花開時異常鮮艷,葉子如同韭菜,花作紫藍色,一大半似蘭花,一大半似馬攔頭。花雖可愛,性則奇烈。
親聞此花,使人大笑不止,她能沉醉人的腦髓,麻木人的神經……你想華盛婉她那個模樣兒,說笑時帶著冶烈的風度,把她比這一種花,你敢說不對嗎?”
說著,寶玉撫掌笑了。
菊香抿抿嘴道:“我的少爺,你僅僅是見過一面,就這樣看得清觀得明更說得透徹了?可是,你別把管妹妹氣死了啊!”
寶玉呆了一呆道:“表嫂,我的心敢說沒有一點雜念,我不過因為她有一身本領,想和她多聊聊。表嫂,實話告訴你,一個人總是喜歡和自己有同好的人,我近年習武,闖蕩大江南北,不曾見過一個真的明白技擊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