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四年·花朝節
春夜的風裹著梨花香吹過河岸,林綰攥著剛從陸硯手里搶過的錦盒,指尖在雕花檀木上摳出深深的月牙痕。
盒子里躺著支金簪子,簪頭兩朵并蒂蓮牽著手似的纏在一起,看得她心里直發酸。
“攢半年抄書錢就買這破銅爛鐵?“她一甩袖子把盒子拍在石橋上,蓮花瓣上的珍珠彈起來,“給巷口豆腐西施撐門面還差不多!”
陸硯額頭還掛著追來時急出的汗,青布衫子被燈籠照得泛黃:“上回你說嫌木簪寒酸…”
“我說東你就往西是吧?“林綰突然拔高嗓門,驚得河對岸放燈的姑娘們紛紛側目。
其實三天前看見他縮在當鋪門口數銅板時,她就隱約猜到了這東西的用處,可現在當真捧在眼前,又像吞了塊燒紅的炭。
“啪嗒”一聲,簪子貼著橋欄滑進黑黢黢的河水里。
林綰自己都嚇了一跳——明明是朝石階砸的,怎么偏就歪了準頭?
陸硯臉色瞬間煞白,撲到欄桿邊時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
林綰一把揪住他腰帶:“裝什么殷勤!你就是借個由頭顯擺水性…“話沒說完,衣料撕扯聲混著水花炸響,她手里只剩下半截松垮的衣帶。
河燈被攪得七零八落,賣燈的老漢跺腳咒罵起來。
林綰盯著水面泛起的漩渦,忽然想起七歲那年,陸硯也是這么不要命地扎進池塘給撈那只風箏。
此起彼伏的”救命”聲從東邊傳來時,她才發現有人以為這是有人跳河了。
“姑娘行行好!“賣花婆顫巍巍地遞來竹竿,“那后生像是被漁網纏住了…”
“讓水鬼抓去當上門女婿才好!“林綰一腳踹開竹竿,指甲卻掐進橋柱縫隙里。
直到看見陸硯濕漉漉的腦袋冒出水面,她才發覺自己喉嚨里憋著口腥甜的血氣。
“拿去!“渾身滴水的少年舉著簪子爬上石階,蓮花芯里的珍珠少了一顆。
林綰別過頭冷笑:“被淤泥泡過的玩意,配得上我嗎?”
更夫敲響二更梆子時,林府西墻根的狗洞里鉆進個黑影。
陸硯捂著腿上被暗礁劃破的傷口,摸黑往后院的水井去。剛舀起半瓢冷水,就聽見”吱呀”一聲——
二樓軒窗泄出暖黃的光,林綰素白的中衣被風吹得鼓起來。
她半個身子探出雕花欄桿,手里晃著個亮晶晶的東西,是白日里故意扔進河的簪子。
陸硯手一抖,水瓢”咚”地砸到井底。樓上傳來夜梟般的笑:“這珍珠若放在爹書房暗格里,你說夠不夠換他打斷你的腿?”
三天后林綰突發高燒,大夫說是在春寒里沾了涼氣。
阿香紅著眼圈來送信時,陸硯正往熬好的藥湯里添艾葉。
“小姐燒得說胡話,攥著個褪色的金簪死活不松手…“小丫鬟壓低嗓音,“那簪子看著倒像夫人當年的舊物…”
月過中天,陸硯摸到林府后院墻根下。久未打理的池塘飄著層綠沫,他褪了鞋襪剛探進一只腳,二樓主窗突然潑下盆冷水。
“要演情深義重就換個干凈地兒!“燈影里現出林綰慘白的臉,發間簪子閃著微弱的光,“這池子里可埋著我那早夭的弟弟…咳咳…”
轟隆一聲雷鳴炸響,陸硯望著擰成股的雨簾,終于看清她手里攥的哪是什么簪子——分明是半截發黑的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