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九年·寒露
陰濕的霉斑順著石縫爬上陸硯的鎖骨,他數到鐵鏈第十七次刮擦磚墻時,西北角的暗影忽然坍縮成孔洞。
半卷泛黃的描紅帖裹著腐土氣滾落腳邊,“輕羅小扇撲流螢”的簪花小楷缺了最后一捺——正是林綰九歲那年賭氣摔斷的松煙墨所致。
卯正·死牢水路
周云湄的藥箱撞開蛛網,青瓷瓶里鳳凰花的香氣刺痛瞳孔。
三步外,獄卒拎著的雕漆食盒正在滲漏,青梅漬的琥珀色糖漿凝成蛇形,纏住她撒落的銀針。
“飯里有鴆羽。”
她掀開荷葉包剎那,銀針尾部爆開靛色火花,夾層卻滾出繡金線的香囊。
素白緞面用赤金繡著”平安”二字,正是林綰及笄時從她手中扯走的那只,只是香料換成太醫院獨有的九轉黃連。
辰初三刻·乙字號囚室
“傷口進不得麻沸散。“周云湄剪開粘連血肉的囚衣時,陸硯忽然屈指按住描紅帖。
那張脆弱的桑皮紙上,他幼年為林綰代筆的”永”字缺了提勾,此刻正與他腕骨被鐵鏈磨出的傷痕嚴絲合縫。
藥膏抹到第三遍,周云湄頸后忽然暴起朱砂痣狀紅疹。
恍惚間有冰涼指尖撫過患處,那觸感與三年前林綰探她脈搏時如出一轍:“周姑娘這病根…像是六歲前埋下的?”
巳正·典獄司火房
兩個獄卒正在煅燒供詞殘卷,硫磺火苗忽地舔舐青梅酒壇。
升騰的蒸汽里,墻上春宮圖女角的腰窩漸漸洇出紅痕,恰好對應周云湄后頸疹斑的位置。
典獄長用酒液在案牘上勾畫暗紋,寫著”景泰七年恩科”的朱批名錄突然自燃——深褐色焦痕拼出司禮監的蟠龍暗號。
午時二刻·暗渠
污水裹著碎骨流經鐵柵時,陸硯舀水的破碗突然崩裂。
半枚黃黃連切片卡在裂縫中,斷面年輪狀的紋路拼成”丙申”二字。
他摳出嵌在磚縫的斷簪,簪頭藏著的半粒沾血朱砂,與詔獄死囚額頭的黥刑印記竟是同源。
未時·刑房
鐵刷剮蹭肋骨的悶響里,突然混進紙張撕裂聲。
周云湄攥著張描紅帖殘片,看煙塵在林綰當年寫錯的”永”字上聚成毒蛛。
烙鐵按上宣紙時焦香四溢,那氣味竟與林綰熏烤藥杵時的甘松香別無二致。
“陸公子可知這是什么?“她突然掀開袖口,潰爛的守宮砂下藏著道月牙疤——與林綰十四歲試藥燙傷的痕跡完美契合。
申末·死牢風洞
穿堂風掀開第七張青梅糖紙時,月光正好照亮齒痕。
陸硯將蜜餞核按進污泥,凹凸紋路竟能拓印出《鹽鐵論》殘章。
通風口突然飄進半片火浣紗,煙灰里顯出一列小楷:“漕運三百萬兩,丙申年臘月折梅亭。”
戌時三刻·黥面室
林綰指尖撫過新制的額印模具,金簪忽然刺破”囚”字左肩。
鮮血混著朱砂流進黃連湯時,銅鏡映出周云湄提著燈轉過回廊的側影。
那人抬手扶鬢的姿態,正是她上月反復訓練的第四個誘敵動作。
子時·詔獄碑林
暴雨沖刷著新刻的罪狀碑,陸硯用斷甲劃開青苔。
斑駁的”翰林院修撰陸文昭”八字下方,隱約拓印著童子試時的文章——當年他替林綰代筆的策論里,“鹽鐵專營”四字被夫子用朱砂圈了十七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