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共振頻率

雨絲斜斜切過琴房玻璃時，溫念初正數著顧西洲睫毛投在琴鍵上的陰影。他左手無名指壓著中央C鍵，右手忽然托起她手腕：“《月光》第三樂章不是雨滴，是氫氧燃料電池的電子流。“

改良過的節拍器在譜架頂端震動，右耳助聽器將聲波轉化為細膩的酥麻。溫念初看著那些他親手焊接的LED燈帶，暖黃光暈沿著音階流淌，恍惚覺得這架舊鋼琴有了心跳。

“顧醫生家的小天才又在摧殘聽覺神經？“許南喬裹著梔子花香撞開門，水鉆舞鞋在木地板上刮出刮奏音，“周予白非說他的三步上籃能對應元素周期表！“

溫念初被拽向體育館時，聽見身后顧西洲用移液管敲擊燒杯的清脆尾音——那是他們約定的求救信號，代表“五分鐘內回來“。

周予白正用紅色馬克筆在更衣鏡上畫戰術圖，纏著繃帶的指尖將擋拆路線描成苯環結構。“這里需要雙鍵配合。“他轉身時籃球褲下露出猙獰疤痕，許南喬突然甩出緞帶蒙住溫念初眼睛：“少兒不宜！“

“去年市聯賽的紀念品。“周予白扯下護膝蓋住傷疤，從儲物柜深處摸出橘子汽水，“不像某些人，實驗室就是全部青春。“汽水瓶砰地炸開，泡沫濺上顧西洲不知何時出現的白大褂。

溫念初看著他鏡鏈纏住許南喬的緞帶，忽然注意到周予白柜角滾落的英文藥瓶。深棕色玻璃折射出詭異光澤，像極了養母書房里那些貼著“精神類藥物“標簽的容器。

暴雨在放學鈴響時傾盆而下。溫念初縮在琴房角落，生母字跡被雨水洇成模糊的淚痕。顧西洲帶著潮濕的紫甘藍茶香推門而入，保溫杯底座刻著元素周期表暗紋。

“補充葉酸能提高聽覺敏感度。“他將吸管折成螺旋狀，“或者你需要血清素？“切成雪花的野草莓在淡藍茶湯里沉浮，溫念初突然發現他左手始終插在實驗服口袋——那里隱約凸起藥盒的形狀。

雷聲碾過屋頂時，助聽器爆出尖銳蜂鳴。顧西洲忽然握住她手腕按向自己左胸，手術縫合釘的凸起硌進掌心：“數這個頻率，比雷聲規律。“

他的心跳穿過薄薄襯衫，混著舊鋼琴松香的震顫。溫念初沒看見窗外一閃而過的鏡頭反光——養母的司機正在記錄這逾越監護協議的親密接觸。

“顧西洲！“周予白的吼聲撕裂雨幕。他們沖進體育館時，許南喬的舞裙如破碎的蝶翼掛在單杠上，偷拍者的手機碎片在周予白腳邊閃著冷光。溫念初彎腰撿起半張訴訟文件，養母凌厲的筆跡寫著：“必須銷毀其生母遺留物品“。

深夜實驗室，顧西洲將醋酸鈉溶液潑向窗玻璃。結晶瘋長的瞬間，他睫毛凝著冰晶：“這叫科學家的初雪。“溫念初的指尖剛觸及冰花，改良節拍器突然警報大作——心率檢測儀在他口袋瘋狂震動。

“只是咖啡因過量。“他笑著吞下舌下含片，卻把藥盒藏進寫滿方程式的琴譜。溫念初不知道，三小時前醫務室的打印機吐出最新診斷：心室缺損已達手術極限。

當他們在離心機嗡鳴中分享同一支體溫計時，城市另一端的手術臺上，心外科主任正凝視顧西洲的增強CT——肺動脈瓣膜像暴風雨中最后的花枝。

暴雨漸歇時，溫念初在《月光奏鳴曲》里沉沉睡去。顧西洲將她的助聽器音量調低三格，對著錄音筆輕聲哼唱化學元素版搖籃曲。二十年前的同一時刻，生母曾在戒毒所琴房寫下相同旋律，而此刻養母正在撕碎司機偷拍的照片：“那個病秧子活不過畢業季。“

晨光染亮實驗記錄本上的日期斷層時，溫念初在琴譜夾層發現張字條：【C=12，H=1，O=16——拼出我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