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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芹面館應該是在鄭州，或者類似鄭州的一個中原地區的省會城市里，這個城市應該是灰蒙蒙的，到處都是挖開的馬路和修建中的高樓或者是爛尾的大樓，春芹面館就坐落在一條不平整的馬路邊緣，旁邊有學校、修車店、理發店和一些其他的小飯店。

七婠不記得春芹面館到底在哪里了。上一次和樺生去吃，應該也是五六年前了。人有時候會把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銘記幾十年，也會把一些當時轟轟烈烈的記憶很快淡忘。甚至恍惚間，她會覺得自己可能根本沒去過那個面館，可能也不存在“春芹面館”這樣的一家店，只是偶爾一個夢夢到，就真的變成了自己的記憶。

七婠時常會夢到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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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把春芹面館放在鄭州，是因為幾年前有一個很火的民謠歌手，唱過一首關于鄭州的歌，講了一個關于再也不見的故事。樺生給七婠唱過那首歌，用的是當時微信新推出的語音功能，一分鐘一條的語音，樺生分了四段。七婠很喜歡里面的一首歌詞，抄在了自己的日記本里。

霧氣穿過她年輕的脖子

直到今天都沒有散去。

七婠喜歡聽樺生唱歌，也喜歡樺生的聲音。當時的手機可以把鬧鐘聲音改為自己錄制的某段聲音，七婠讓樺生給自己錄了一些起床的聲音，這樣可以讓自己更好地起床。

她覺得浪漫而美好。那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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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芹面館是那個城市里的熱門面館，雖然七婠和樺生去了之后都不覺得有什么好吃的地方，甚至都說不出那是一家什么面館，普通的拌面和湯面，分量很足的各種澆頭，絡繹不絕聞名而來的人們。

不過在那個城市里，春芹面館是七婠唯一記得的飯館了。不過這么多年過去了，她也不記得面館是開著還是關著，再去那個城市的時候，似乎也沒什么理由特意去吃一家也不怎么好吃的面館。

人會給這些地點加上太多情緒了，七婠不想活在這些情緒里。

去參加樺生婚禮的時候，她在最后一排站著看了一會兒，想哭但也不知道為什么哭。樺生和新婚妻子在臺上講述著互相之間的故事，樺生還現場唱了一首歌，也是那個唱鄭州的歌手的歌。

我要和你在一起直到我不愛你

寶貝人和人一場游戲

我愿意為你死去如果我還愛你

寶貝我也只能這樣為你

過氣民謠歌手的歌，在小城里應該沒有什么人聽過了。七婠以前也聽樺生唱歌這首歌，他很喜歡那個民謠歌手。樺生說那個歌手孤獨多情，又喪又濫。但在婚禮上的樺生，喝著酒，和所有賓客起哄，七婠覺得樺生失掉了一些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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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對于心中情感的消散往往也感受不到，往往也是一個持續狀態。和樺生談了半年戀愛，卻記念了他六年。六年后，七婠給樺生發去一條消息，說覺得自己很難堅持過完自己的人生。樺生沒有回復。七婠想，可能是確實沒啥好回的。

戀愛的時候，七婠經常跟樺生說，覺得人生無趣，要么死要么逃。樺生一直在試圖跟她展示世界的各種美好，他說世界可愛，你也可愛，世界不會對愿意穿成套衣服出門的人報以太多惡意。

七婠聽不進去。于是他們的感情很快結束了。

再下一次見面，就是樺生的婚禮了。很多浪漫故事都會以婚禮結束，很多沮喪故事也會以婚禮結束。

在那個婚禮上，七婠沒有喝酒，周圍也沒有她認識的人，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出現在那里。在那個時候，她只是很想再吃一碗春芹面館的面，雖然她已經不記得那個面館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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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芹面館開了很多分店，但老店還是在原來的位置，看起來經過了簡單的翻修，門口的馬路也整潔了一點。

七婠坐下來，點了一個大碗的牛肉面，加一片香干，一個鹵蛋。上一次來似乎也是點了這些。她從店里的飲料冰柜里拿了一瓶啤酒。一大碗面，一瓶啤酒，還好春芹面館已經變成了一家網紅店，店里有不少年輕漂亮的姑娘來吃，否則五年前，她一定會成為這個破面館里的一個另類。

七婠覺得自己也不難過，對樺生的情感可能在六年里已經消失了，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執念罷了。只是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如面前的這碗面一樣毫無特色，并且會隨著年歲老去日益黯淡。她感到周圍的一切跟這場婚禮一樣都令她陌生，一如過去的每一天。所有人都急急忙忙去下一站了，只有自己沒有趕上。

她在面館里邊吃邊哭，她不敢嚎啕大哭，她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自己的情緒。這個城市沒有能讓她哭出聲的地方，她不知道世界上是否還有能嚎啕大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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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到樺生的很多個夢里，經常有她在飯館里吃飯，樺生走進來坐在她面前，用一種熱愛世界的笑容看著她的夢。七婠有點害怕這樣的夢，在春芹面館里邊哭邊吃面的她也不想在這個時候看到這個笑容。

于是她快速吃完了面，喝完了面湯，喝完了啤酒，抽了張紙巾擦擦嘴，然后起身離開了春芹面館。

像個最普通的食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