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輪碾過蠱林時,驚起萬千熒蝶。李相夷的劍尖挑開垂藤,腐葉下忽然騰起緋色霧靄,甜膩如胭脂。笛飛聲的刀鞘橫擋在他唇前,卻見霧中款步走出個絳紗女子,足踝銀鈴纏著青蛇,眉眼竟與冰棺女尸七分相似。
“郎君好狠的心。“女子指尖拂過李相夷染血的袖口,青蛇吐信舔去他腕間蠱毒,“這般摧折自己,可讓奴家心疼得緊。“
笛飛聲的刀鋒劈碎三丈外石筍,碎玉紛飛中,女子已倚在李相夷肩頭。她發(fā)間赤蝎簪閃過幽光,簪尾忽射出金絲纏住李相夷后頸的蠱紋:“這是巫咸國最烈的'纏心蠱',唯有情郎心血可解呢。“
李相夷正要掙開,忽覺丹田刺痛——那金絲竟在汲取揚州慢內(nèi)力。笛飛聲的刀氣橫掃而來,卻在觸及女子面紗時陡然偏轉(zhuǎn),生生削去自己半幅袍角。原是蠱林藤蔓瘋長,纏著他手腕將刀勢引偏。
“好哥哥莫惱。“女子輕笑,唇間吹出段詭譎笛音。李相夷腕間蠱紋突然泛起桃色,少師劍當(dāng)啷落地。她蔥白手指點上他心口,絳紗滑落露出肩頭蓮紋:“奴家名喚七娘,最會醫(yī)這相思蠱毒......“
話音未落,金鈴刀已抵住她咽喉。笛飛聲眼底鎏金暴漲,刀身映出李相夷后頸漸漸成型的并蒂蓮:“解藥。“
七娘忽將朱唇湊近李相夷耳畔:“解藥在三十里外醉月泉。“呵氣如蘭間,她將赤蝎簪插進他發(fā)間,“要雙修三日三夜方可......“
“找死!“刀光暴起時,整座蠱林突然坍縮。李相夷被藤蔓卷著墜入地縫,最后瞥見的是笛飛聲徒手捏碎赤蝎簪的畫面。簪中毒液濺在他手背,瞬間蝕出森森白骨。
地底竟是千年溶洞,鐘乳石滴落的瓊漿泛著蠱香。李相夷掙斷藤蔓時,發(fā)現(xiàn)七娘正倚在石榻上撫琴。冰弦每響一聲,他心口蠱紋便艷一分。
“那莽夫中了我的蝕骨歡。“七娘赤足踏著血池走來,足鏈金鈴與蠱紋共鳴,“你每運功一寸,他便痛楚十分。“她忽然扯開李相夷衣襟,指尖蘸著血在他心口畫符:“不如與我......“
劍鳴破空而至,金鈴刀穿過七娘肩胛釘入石壁。笛飛聲渾身浴血闖進來,左臂白骨已現(xiàn),右手卻穩(wěn)穩(wěn)攥著朵冰蓮:“你要的醉月泉心蓮。“
七娘癲笑震落洞頂蠱蟲:“好個癡人!你可知這蓮要活人溫養(yǎng)?“她忽然將李相夷推入血池,池底伸出百只骨手將他纏繞,“我要你親眼看著......“
話音戛然而止。李相夷的劍氣自血池沖天而起,萬千蠱蟲尸骸凝成巨劍。他瞳孔化作琉璃色,劍尖點著七娘眉心:“你算錯了兩件事。“蠱紋此刻已蔓延全身,在月華下妖異如魔,“一是我早將悲風(fēng)白楊練至九重......“
笛飛聲突然自后擁住他,染血的手掌覆上蠱紋:“二是他的命,只能我來取。“冰蓮在兩人相觸處綻放,七娘慘叫著化為血霧。
蓮香彌漫時,李相夷發(fā)覺自己躺在溫泉中。笛飛聲正以刀為針,剜去他心口腐肉。劇痛中他咬破那人肩頭,嘗到混著蠱毒的血腥:“你早知醉月泉是陷阱......“
“但我不知...“笛飛聲突然將他按在池壁,鎏金瞳中翻涌著血色,“你會任那妖女貼耳私語。“掌心傷口碾過他唇瓣,在蠱香中凝成句毒誓:“再有下次,我便屠盡巫咸遺族。“
月影西斜時,七娘的赤蝎簪突然發(fā)出悲鳴。簪中爬出只蠱皇幼蟲,正貪婪啃食著池邊血漬。李相夷的劍氣剛要斬去,卻被笛飛聲截住。那人蘸著血在石壁寫道:“留它煉合歡蠱的解藥“,筆鋒凌厲如刀光。
溫泉忽然沸騰,無數(shù)蠱尸浮出水面。李相夷的劍穗纏住笛飛聲手腕,卻發(fā)覺那人腕間新紋了朵帶刺的蓮。當(dāng)最后一絲蠱毒隨月華消散時,他聽見極輕的一句:“你發(fā)間沾了她的胭脂味。“
晨霧漫過山谷時,七娘的尸身旁開了片血蓮。李相夷拾起染血的冰蓮瓣,見背面刻著蠅頭小楷:“鐘情蠱無解,唯動情者剜心可破。“他驀地想起昨夜笛飛聲剜肉時,刀尖曾三次擦過心脈。
山風(fēng)卷來笛聲嗚咽,崖邊立著道熟悉背影。李相夷走近時,瞥見那人腳下石板上刻著新痕:“癸亥年秋,見某人紅綃帳暖,怒斬蠱林三百里。“字跡入石三分,卻將“某人“二字刻得格外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