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勞動節假期,李繁星搶到了回家的火車票。
李繁星給趙斯年發消息:“回來沒?”
“回來了,下午五、六點到洛陽。”趙斯年回復道。
“嗯嗯,后天有空沒?咱一起吃個飯?”
“好!”趙斯年回道。
……
李繁星和趙斯年相識于小學四年級,他們同一個班級。
學校宿舍,一個宿舍6個上下鋪,宿舍只有6個人,全部睡下鋪。
趙斯年在進門左側第一個下鋪,李繁星和他頭對頭緊挨著。
一天中午,趙母來到宿舍看望趙斯年。
趙斯年介紹李繁星道:“媽,這是我們寢室長,也是我們班長。”
“年年,人家學習可好吧。”賈母看著李繁星,問趙斯年道。
“比我好。”趙斯年笑道。
“還好還好,我學習一般。”李繁星撓撓頭笑著說道。
“老家那邊只教到三年級,今年剛升到這兒,年年英語不好,你們多互相幫助啊。”趙母說道,又轉頭一問:“你英語能考多少啊?”
“九十多吧。”李繁星想了一下說道。
“那真是學習好。年年不中,才考七十多。”賈母嘆氣道,又對李繁星說道:
“年年晚上睡覺容易蹬被子,你要是晚上看見了,幫他蓋一下,萬一感冒了就不好了。”
“姨,沒問題。”李繁星笑容燦爛道。
后來李繁星跟趙斯年發生了矛盾,趙斯年試圖跟李繁星說話,李繁星完全不理他。
一天晚上,李繁星起來上廁所時,看見趙斯年將被子完全蹬開了,李繁星悄悄走到他床邊,幫他蓋好被子,掖好被角。
少年心性,矛盾來的快,去的也快,二人和好如初。
在寢室門口,兩人趴在欄桿上,望著校園中跑來跑去的人影,趙斯年忿忿道:“寢室長你真的是,一吵架就跟人絕交,都不給人和解的機會!”
李繁星苦澀一笑,啞口無言。
為什么會這樣呢?為什么一吵架就不想再和那個人說話?
趙斯年的話語,讓李繁星第一次開始試著反思自己這個不好的習慣,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嗯,我大姐就是這樣對我的。
她只要對我一發火,無論是對是錯,那我之后無論怎樣嘗試跟她說話,她都會不理我,就好像我這個人是空氣,當我不存在。
我,是在模仿她嗎?
李繁星稍微意識到了一些來源和原因,但也只是稍微。
在此后的歲月里,他依舊一吵架就長時間不與爭吵人說話,無論他是對是錯。
他很痛苦,他不想這樣,但是他不知道該怎么做,他只能不斷地反思自己,下一次自己應該怎樣說、怎樣做才不會與其他人發生矛盾。
李繁星并不清楚,此時的思路是錯誤的,意見不合,發生矛盾是十分正常的事,而發生矛盾后,怎樣解決矛盾,這才應該是重點反思的。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這種行為,讓自己失去了一個又一個真正關心自己的朋友,而自己明明無比渴望卻又冷漠地拒絕了一個又一個朋友的關心和幫助。
直到心生悔意,再也無法挽回,留下一個又一個的遺憾時,他才真正的明白:
自己的這種行為,有多么的傷人,多么的幼稚,多么的無理取鬧,多么的令人悔恨不已。
星期一到星期五可以在學校住宿,離家遠的,一般都在學校住宿,期間想家了,晚上可以請假回家,第二天趕上八點鐘上課就好。
李繁星和同宿舍的室友每周都會回家一次,一方面是年紀小容易想家,另一方面是回家可以把家里烙的餅帶到學校,晚上買上一包辣條,就著吃,美滋滋,簡直不要太爽。
宿舍一群人每次都會互相換著吃從家里帶來的餅。
“寢室長,我奶奶烙的餅吃著咋樣?”一個總覺得自己很帥,此時背對著他們,一腳踩在凳子上的男生得意地問道。
“嗯嗯,好吃,好吃。果子,你奶奶烙的餅真好吃。”李繁星一邊往嘴里塞著餅,一邊說道。
“切,那是必須的。”
“我去,你們給我剩點兒啊,好吃也不能這樣吃啊!”男生趕快停下擺Pose,扒拉開兩個腦袋,加入搶餅大戰,“我跟你們拼了,我奶奶烙的餅,你們倒是給我剩點兒啊。”
“果子,你到時回家吃個夠嘛。”
“去你的,老子現在沒錢了。就靠這個餅活了。”
放學后,李繁星在教室走廊上,跟兩個人聊著天。
“趙斯年,王彬,星期三晚上,去俺家住吧。”李繁星邀請道。
李繁星之所以邀請二人一起回他家,一方面是李繁星跟兩人關系好,另一方面是,這二人很有眼光,說自己老媽炸的油條好吃,李繁星的虛榮心得到了很大的滿足,所以大發慈悲地想要讓兩人嘗嘗自己老媽烙的更好吃的餅。
“中嘛。”
“去,吃油餅。”
等到星期三下學,李繁星在校門口見到正在跟人聊天的李爸,笑著說:“爸,我今個兒帶兩個同學晚上去咱家住。”
“行,沒問題!”李爸看到了李繁星身后的兩個同學,爽朗一笑。
“爸,趙斯年大姐跟我大姐是同學。”摩托車上,坐在李爸前方的李繁星扭頭說道。
“哦。”李爸應道,“一班不一班?”
“一班過。”李繁星回道。
李繁星很清楚,在同一個班級,一起上過課的同學,感情才會深。
“這次期中考試考第幾啊?”李爸隨口問道。
“第一。”
“第一。”
“李繁星考了第一。”
三個聲音,兩個是后面傳來,一個是從李繁星前方傳來,后面坐著的是他的兩個同學,坐在李繁星前面的,是他的發小,跟他一個班,一個宿舍。
李繁星之前提醒過三人,李繁星怕自己驕傲,要是李爸問起自己成績,自己就說自己考了第二,讓他們也跟著自己說,別說錯了。
這三個家伙,口頭上一個個都答應了,結果……
回到家后,三人美美地飽餐了一頓。
晚上睡覺時,李繁星問兩人道:
“王彬,我媽烙的餅吃著咋樣?”
“好吃,好吃,真好吃!明個去學帶點兒?”
“沒問題!讓我媽明個重新烙。”
“趙斯年,你覺得呢?”
“那還用說?第一了!”
第二天早上,李繁星帶走了一大袋子烙餅,與室友們分享。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打打鬧鬧的過去了。
突然有一天,趙斯年請假了,連續兩三天沒來上課。
“果子,趙斯年家是不是出啥事兒了?”下午放學后,李繁星向正在照鏡子臭美的果子問道。
“不知道啊。”果子捋了捋流海說道。
“要不問問你奶奶趙斯年家的電話號碼?這么多天沒來學,不應該呀。”李繁星納悶兒道。
他知道,果子和趙斯年家有親戚關系。
“應該沒事兒吧?”果子停下照鏡子,扭過頭猶豫道。
“問問嘛。”李繁星說道。
“好吧。”果子想了一下說道。
“走,現在就去校長辦公室。”李繁星起身說道。
校長辦公室有座機電話,學生們有事需要打電話時,跟校長通報一下,就可以使用。
一般使用最頻繁的時候,是六一兒童節。
校長為了讓學校熱鬧熱鬧,會主動讓學生們給家長打電話,邀請家長來學校看學生們自導自演的文藝匯演,那天可熱鬧了,有小品、跳舞、唱歌、詩朗誦……
李繁星敲了敲門校長辦公室門,喊道:“報告!”
李繁星看沒反應,又敲了三聲,提高音量喊道:“報告!!”
“校長應該不在辦公室,兩次都沒反應啊。”李繁星扭頭對果子說道。
“那還進不進?”果子猶豫道。
“進!走!”李繁星拉開辦公室門,踏步走入。
李繁星進入辦公室后,再次提高嗓門喊道:“報告!!!”
李繁星發現還是沒有回應,環視一圈,確實沒人,李繁星往里面那個房間走入,電話在里面房間門口的桌子上放著。
“果子,打電話吧。”李繁星趴在紅色座機電話前對果子說道。
“咱就這樣進來,沒事兒吧?”果子也趴在桌子上問道。
“沒事兒,咱是有事兒才打電話的。”李繁星笑了笑說道,“出事兒了,我頂著。”
“對,咱是有急事兒才打電話的。”果子咧了咧嘴笑道,大拇指朝里指了指自己,“切,哥也是講義氣的,大不了到時一起挨訓。”
“對嘛,怕啥,大不了一起挨訓,多大點兒事兒嘛。”李繁星也笑了笑說道。
果子輸入手機號碼,接通電話。
“喂,奶奶。”果子說道。
“喂,果子。”果子奶奶應道,只是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啞音。
“奶奶,咋了,出啥事兒了?”果子聽出了不對勁兒,急切地問道。
“斯年爸被車撞了。”果子奶奶哭著說,“走了,回不來了。”
李繁星和果子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彼此臉上的震驚,以及驚慌失措。
果子和奶奶又聊了幾句,掛斷了電話。
“沒想到,沒想到出了這么大的事。”果子嘆了口氣說道。
“我們能為趙斯年做些什么呢?”李繁星低下頭,抓了抓頭發說道。
李繁星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失去了爸爸,自己會是什么樣子。
會瘋嗎?不知道。
會崩潰嗎?會的吧。
那趙斯年呢?
“走吧,我們先離開。”李繁星起身離開說道,“這件事咱們暫時誰也不要說。咋倆商量商量,我們能為他做些什么?他需要我們。”
“對啊,我們得為他做些什么。”果子傷心地說道。
李繁星知道,果子更有發言權,因為果子也沒有了爸爸。但幸運的是,他還有個好叔叔,果子的叔叔對果子很好,很好。
第二天晚上,當宿舍除了趙斯年,其余5人都在宿舍時,李繁星把宿舍門關上說道:“今天有個事兒,想跟大家商量一下。”
李繁星把趙斯年的事情跟大家講了一下。
“我滴媽呀,咋會發生這樣的事?!”
“趙斯年現在沒事兒吧?”
“哪個不長眼的大傻逼亂開車。”
“就是,就是,大傻逼,他奶奶的是哪個大傻逼啊!”
“……”
“我想了一下,我覺得我們應該為他做些什么。你們覺得呢?”李繁星看著眾人說道。
“那肯定得做些啥啊。”
“咱能做些什么呢?”
“我們要錢沒錢,要力沒力。”李繁星說道,“我們只能做力所能及的。”
“做什么?”眾人看著李繁星說道。
“收集廢瓶子,賣錢,略表些自己的心意。”
“自己喝完的飲料瓶留著,聚在一起留著賣錢。”
“不強求,大家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行。”
“還有,趙斯年來了之后,別亂說話,也別問東問西,就當不知道這回事兒。這件事兒,只有咱宿舍的人知道,別亂傳。”
李繁星相信他的室友不會亂傳,他們都是善良、知輕重的人。
若是不信任的話,李繁星也不會告訴他們了。
當天下午開始,李繁星和另一個室友,王澤,拿著一個大包,跳到學校的垃圾池,開始撿廢瓶子。
后來,他們跑到操場撿別人喝完扔下的瓶子。
都是小少年,臉皮薄,好面子,他們幾個會避開人多的時間段,去撿廢瓶子。
等到趙斯年來了之后,大家都當做什么也沒有發生,依舊如從前那般,有說有笑,你打我鬧。
而從趙斯年的臉上,也看不出發生了什么事,似乎就只是尋常地請了幾天假,然后接著上學。
若干年后,李繁星清楚地知道,趙斯年要比他成熟得多,而成熟的代價,也大得多得多。
“咦,你們撿瓶子干嗎啊?”趙斯年疑惑道。
“那當然是賣錢啦。”李繁星擠眉弄眼道,“要不要一起來啊?一起發財致富哦!”
“呵呵,我才不撿呢,我不要面子的?”趙斯年嫌棄道,“不過,我喝完的瓶子倒是可以賞給你們。”
“哈哈,你真好,記得喝完的瓶子,放到墻角的大包里啊。”李繁星拍著趙斯年的肩膀笑著說道。
“知道啦,小意思的啦。”趙斯年擺了擺手說道。
時間水一般流過,這個學期就要結束了,而李繁星的宿舍,有著化肥袋子那樣兩大包滿滿當當的廢瓶子,大多數都是從垃圾廠和操場撿來的。
“走吧,趙斯年,咱們去賣瓶子吧。”李繁星說道。
“啊?你們這能賣幾塊錢啊?”趙斯年撇了一眼墻角問道。
“不知道啊,希望能多賣一些吧。”李繁星撓了撓頭說道。
一行宿舍6人抬著兩大包塑料瓶,浩浩蕩蕩地出了學校門,賣給學校外收廢品的,賣瓶子時大家一個勁兒地說好話,希望能多賣點兒。
“老板,這些瓶子,我們撿了好久的。”
“就是啊,可憐可憐我們,多給點兒嘛。”
“你看這個瓶子質量多好啊,我咋踩都踩不扁。”
“……”
最后在大家的軟磨硬泡下,老板給了7塊錢。
在回學校的路上,李繁星把錢遞給趙斯年,鄭重地說道:“給你。”
“啊?為啥給我啊?”趙斯年疑惑道。
“其實,我們都知道了。”李繁星撓撓頭說道,“不好意思啊,我們幫不了啥忙,目前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你,們。”趙斯年的眼眶有些濕潤,他看了看李繁星,又環視其他人說道:“你們。”
李繁星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燦爛道:“我們,是好朋友呀。”
“對呀,我們都是好朋友嘛。”
“這不是應該的嘛。”
“是呀,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客氣啥?!再客氣不給你吃餅哦!”
“……”
其他人一起有說有笑地走過來,圍在趙斯年身邊,都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