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期開學了，李繁星和趙斯年不在一個班級，彼此都認識了新的朋友，但并不影響二人的友誼，下課在走廊聊天，放學一起跑來跑去，周末騎著電動車跑到他家去玩兒。
五年級下學期，在教室走廊散步的李繁星，無意間聽到教室內幾人的聊天，他有些憤怒，有些失望，他想要轉學。
六年級開學，李繁星和父親站在新學校的教學樓前，李繁星小聲對父親說：“爸，咱回去吧，我不想給這兒了，我想回去。”
“不是你想轉學！？花了這么大功夫才轉來，再重新回去！？老老實實在這兒學吧。”聽到李繁星的話，李爸臉色不善道。
“哦。”李繁星低頭看著腳尖，他想回去，他真的想回去，可是這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他只能接受。
李繁星算是提前轉來了一年，家里本就打算讓他初中來到這所小學直升的中學上學。
在新學校，李繁星第一次期中考試，考了第八。
李繁星有些興奮，似乎有挑戰啊。
第一次期末考試，考了第四。
李繁星很開心，放寒假了，能找他們玩兒了。
第二次期中考試，考了第二。
李繁星有些無聊，上課一直跑神兒，他想到他和朋友們的瘋來瘋去，想到課間搶乒乓球臺子，想到放學會一起扔沙包，想到在操場下棋，玩一碰就倒的游戲……
一節課間，李繁星一抬頭，看著年輕漂亮的英語老師從講臺走到他面前。
“你怎么了？你以前上課聽講很認真的啊。”
“現在上課怎么不好好聽講了？”
李繁星看到英語老師的臉上有些慍色，李繁星低下了頭。
“出什么事了？”
李繁星搖搖頭。
“那以后上課好好聽講？”
李繁星點點頭。
老師一離開，旁邊有個同學起哄說，“嘿，英語老師剛才一訓話，李繁星的臉一下子‘噌’地就全紅了。”
李繁星摸了摸臉頰，是有些燙。
不能再這樣了。
第一次考了第八，第二次第四，第三次第二，按規律的話，下一次應該可以吧。
李繁星暗自給自己加油，我可以的。
第二次期末考試領通知書的時候，李繁星遲到了，剛踏入教室坐到座位上，同桌拽了拽李繁星的衣角悄悄地說道：“你考了第一誒。”
哦，還算不錯，我果然可以的。
暑假，趙斯年生日，馬是他的生肖屬相，李繁星用夜里上山逮蝎子賣的錢，給他買了一匹陶瓷馬。
初中開學啦。
趙斯年去縣城的一所中學上學，他家在縣城的房子裝修好了，離那所中學很近。
李繁星到直升的中學上學。
上初中后，李繁星上課一直跑神兒，他想母校了，想他們了，李繁星覺得現在的學習好無聊，從早到晚待在教室里，周圍的同學好無趣，一個個整天只知道吹牛皮，打架斗毆。
只要一放假，李繁星就會去找他們玩兒，人剛一到家，扔下書包，騎著電動車就跑，找找這個，找找那個，這兒跑跑，那兒跑跑，玩得不亦樂乎。
“游戲有啥好玩兒的？咱去找同學玩兒吧。”李繁星看著正坐在床上打游戲的同學說道。
“不去，游戲玩著才有意思嘞，你看，我馬上就要上鉆石了，厲害吧？”
“一會兒上一顆星，一會兒掉一顆星，那不是相當于沒打嘛。這有啥意思？”
“咋沒意思？我貂蟬玩兒的可溜了，來，看我給你秀一波。”
“那玩兒會游戲，咱出去找人耍吧。”
“都給家打游戲嘞，死老趙，坐廣場上破了一天WiFi，還真給他破出來了。”同學哈哈大笑道。
“老趙厲害呀。那等會找老趙斗地主吧？或者去果子家摘桑葚也行。”
“死里，果子家那么遠，還是去老趙家吧。看在你這么想去的份上，等會買三十顆糖，拿糖當賭注。”
“沒問題，你趕快打，打完這把咱就去。”
“急啥里，這把打完，我非得再打一把再去。”
“啊？”
“還沒吃飯呢，給俺家吃吃飯再去。不然去老趙家吃飯？”
“那先問問老趙，看他能出來不能。出不來的話，去他家斗地主。”
“……”
漸漸地，李繁星發現，他跟以前朋友們的話題越來越少，似乎自從有了手機，大家的關系越來越淡，往往見了面，不知道說些什么，就會來上一句：“打游戲不打？”
李繁星為了合群，玩過一段時間，但之后他是真的覺得：無聊、沒意思。
無聊的虛擬游戲，哪里有活生生的人有意思？
李繁星一有時間，就會趴在窗戶上，望向教室外一片片綠油油的麥田，回憶起以前的歡聲笑語，喃喃道：“回不去了嗎？”
……
初一下學期，李繁星無意間聽到李爸的自言自語：“學費咋這么貴？愁啊！”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李繁星暗自心想，大姐，大專；二姐，三本；學費都是一萬多。我現在在學校吃飯，學校強制性讓我們交餐費，那我要是不在學校吃，自己再省一點兒，是不是就可以少要些生活費，讓我爸不用那么愁？
李繁星到學校后，跟班主任提出不想在學校餐廳吃飯的請求。
“學校餐廳最開始那段時間，飯確實是不好，現在味道不是也可以了么？”柳老師問道。
“我不想給學校吃，我吃不慣。”李繁星壯著膽子說道。
“那讓你家長來跟我說。”柳老師說道。
“哦。”李繁星低下頭說道。
晚自習，地理老師把李繁星喊到講臺上。
地理老師坐在講臺上，李繁星很自覺地蹲在她身邊。
“聽你們班主任說，你不想在學校吃飯？”地理老師是一位年齡大概有四五十歲的女老師。
“嗯，是。”李繁星老實回答。
“發生了什么事嗎？”地理老師問道。
“沒發生啥。”李繁星說道。
“那為什么不想在學校吃呢？”
“我不想吃，也吃不慣，清湯寡水的，中午一點兒湯，里面幾塊骨頭，然后說饅頭管夠，我覺得這飯不值那個價錢。”李繁星半真半假胡謅道。
“剛開始確實是這樣，現在我看好多了啊。我有時也會在那兒吃，我看現在蔬菜搭配，一日三餐不重樣，伙食不差啊，還管夠。”地理老師看著李繁星的眼睛說道。
“現在……現在確實還行。”李繁星支支吾吾道。
“我給你講下我老家那邊的初中吧。”地理老師突然道。
“好。”李繁星點點頭。
“我老家那邊初中的學生。”
“初一的時候，拿著家里給的生活費去學校，一天到晚餓著肚子。”
“初二，能有個半飽。”
“到了初三，就可以不用問家里要生活費了。”
“你明白我說的啥意思嗎？”
“嗯，我明白。”李繁星點點頭說道。
“那么，你真的只是不想在學校吃飯嗎？”地理老師問道。
李繁星點點頭。
“那好。”地理老師松了口氣說道，“學校的飯沒那么好吃，但是也能吃飽是不是？”
“是。”
“你來學校是來學習的，吃飽了，有力氣學習，考個好成績是當前最主要的，對不對？”
“對。”
“學校的飯，沒那么好吃，但是能保證干凈、衛生、健康，讓你安安心心，踏踏實實地學習。你覺得我說得對嗎？”
“對。”
“那還在不在學校吃飯？”
“在。”李繁星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好。記住，好好學習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下去吧。”地理老師語重心長地說道。
“嗯。”李繁星站起來回到座位上，他被地理老師說服了。
周末，李爸騎著摩托車送李繁星去學，李繁星坐在李爸后面，看著老爸漸白的頭發，一陣心酸，覺得自己什么忙也幫不上，整天胡思亂想，現在學習也學不好了。
“爸，我不想給學校吃了。”李繁星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
“咋不想給學校吃了？”李爸微微扭頭說道。
“學校的飯不好，感覺不值那個價錢。”李繁星說道。
“在學校吃吧，學校的飯不好，學校外的飯更不好。”李爸說道。
李繁星心意已決。
到學校后，班主任讓交餐費，李繁星沒有交。
“你咋不交餐費？”班主任問道。
“我不想在學校吃。”李繁星說道。
第二天上午，班主任把李繁星叫了出去，一出教室門，李繁星看到了李爸。
“咋不想給學校吃？”李爸笑著問，“學校飯不好吃？”
“嗯。”李繁星點點頭。
“給學校吃吧，學校飯也不差，大家都給學校吃。”李爸看了看柳老師說道。
“好。”李繁星強忍著眼中的淚水說道。
李繁星還是沒有交餐費，中午跟同學一起去學校門口吃。
李繁星點了一份米飯，跟學校的飯價差不多，很難吃，還吃不飽。
李繁星和同學剛出飯店門，一個初二的混混左手戴著齒虎，右手拿著一根鐵棍在馬路對面對二人喊道：“來，就是你們，別看了，過來！跟我過來！”
李繁星和同學跟著混混往一處廢棄房走去，二人對視了一眼，李繁星悄悄把自己口袋中的現金拿出，塞進袖口中，抬起胳膊，讓錢一直往下滑。
“你們兩個轉過去！靠墻邊站！”到了廢棄房，混混轉過身揚了揚手中的鐵棍說道。
二人乖乖靠墻轉過身。
“身上有錢沒？”混混壓低聲音吼道。
“沒錢。”二人說道。
“沒錢，從飯店出來？”
“花完了。”
“站好，讓我搜搜身。”
混混從上到下把二人口袋摸了個遍，沒有找到錢。
“行了，你們走吧。”混混沒搜到錢，笑了笑說道。
李繁星暗暗道：這家伙的嘴臉怎么可以變得這么快！
進了學校，二人松了口氣。
“你把錢藏哪兒了？”同學問道。
“我塞進衣袖了，滑到我肩膀這里。”李繁星捏了捏錢示意同學看，同時問道，“你呢？”
“我塞到內褲里了。”同學嘿嘿一笑。
李繁星伸出大拇指。
回到教室，李繁星剛寫完作業，想午休一會兒，被班主任喊了出去。
“你中午咋不去餐廳吃飯？！一出教室門，李繁星就聽到了李爸的質問。
李繁星低下頭不說話。
“還想上不想！？不想上，走！收拾收拾東西回家！找個地方打工！”李爸怒吼道。
李繁星眼中有了淚水。
“愣著干啥！？收拾東西走！”李爸憤怒道。
李繁星轉身向教室走去。
“別急，別急。”柳老師對李爸說道，然后轉身對李繁星說道，“李繁星，你先回教室收拾一下東西，等會兒到教師公寓找我。”
李繁星抱著高高的一摞書，出教室門沒看到李爸和柳老師的身影，便往校門口的教師公寓走去。
到了教師公寓門口，李繁星看到了一臉憤怒的李爸和正在勸說著什么的柳老師。
“我問你，你還想上不想！？”李爸吼道。
“不想！”李繁星急了，也吼道。
“我問你，我供你上學是為了啥！？啊！？”李爸向前走來，單手掐著李繁星的脖子，瞪著李繁星吼道。
“松開，松開，別這樣！有話好好說。”柳老師邊雙手掰開李爸的手指邊喊道。
“你掐吧，你掐死我吧！”李繁星有了脾氣，對著李爸吼道。
“走！不想上了！回家！找個地方打工！”李爸松開手說道。
“李繁星，你先回家休息幾天，冷靜冷靜，好好想一想。”柳老師看著李繁星說道。
李繁星抱著到下巴高度的書本走了很遠的路，李爸騎著摩托車在李繁星身邊停下，喊道：“走！坐上車走！”
“不坐！我走著走！”李繁星看了一眼李爸，吼道。
“不坐，中！你走著回去吧！”李爸說完之后騎著摩托車離開。
六月天，中午一、兩點，太陽毒的厲害，肉眼似能看見波紋，離家還有四、五公里。
太陽映得樹木的影子很短，李繁星的影子也很短，小小的李繁星，一邊走，一邊哭。
李繁星放聲地哭著，李繁星從沒有哭的那么無助，那么撕心裂肺，直至聲音啞了，淚水蒸發了，還在輕聲抽泣著。
李繁星內心嘶吼著：我只是想省錢啊！我只是想幫點兒忙，想給家里省點兒錢啊！
似是慧極必傷。
似是錯誤的謊言。
似是越是善良，承受的越多，越容易受到傷害。
李繁星沒有解釋過什么。
他知道。
這，是自己的選擇。
他，不后悔。
推開家里大門，走到客廳，李繁星看到坐在沙發上的父親，紅著眼睛，抹著眼淚，帶著哭聲說道：
“我問你，你上學是為了啥？還不是為了你自己以后少受點兒罪？你難道像我跟你媽這樣一輩子給家種地？”
李繁星沉默，只是已經有些干澀的眼睛，又涌出了淚水。
李繁星在家沉沉地睡了一覺，第二天返回學校，他再也不想去校外吃飯的事兒，也不再想現階段為家里省錢的事兒。
他知道，自己要好好學習，他要對得起自己的餐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