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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實驗課的溫度

物理實驗室里彌漫著酒精燈燃燒的氣味,許秋楠盯著面前的雙縫干涉實驗裝置,余光卻忍不住瞟向隔壁實驗臺的顧昭遠。他正在調試激光筆,修長的手指在儀器間穿梭,像在彈奏一首無聲的鋼琴曲。

“注意安全。“他突然開口,目光仍停留在刻度盤上,“酒精燈離紙太近了。“

許秋楠慌忙調整位置,卻不小心碰倒了試管架。玻璃器皿碎裂的聲響驚動了整個實驗室,她蹲下身收拾殘局時,指尖被碎玻璃劃出一道血痕。

“別動。“顧昭遠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從實驗服口袋里掏出創可貼。他的手指微涼,貼上創可貼的動作卻格外輕柔。許秋楠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味,混合著實驗室特有的金屬氣息。

“謝謝。“她小聲說,臉頰發燙。

顧昭遠沒有回應,轉身回到自己的實驗臺。許秋楠注意到他的實驗服袖口有些磨損,邊緣已經起了毛球。這是她第一次發現,這個永遠一絲不茍的少年,也有這樣不完美的細節。

實驗課結束后,許秋楠在更衣室門口聽見蘇雨柔的聲音:“顧昭遠,我爸說可以幫你媽媽聯系更好的醫院......“

“不用了。“顧昭遠的語氣比平時更冷,“我自己能解決。“

許秋楠躲在門后,心跳如鼓。她想起上周值日時,在顧昭遠的課桌里發現的醫院繳費單,上面的數字讓她心驚。原來他每天放學后匆匆離開,是為了去醫院照顧生病的母親。

那天晚上,許秋楠翻出存錢罐,將攢了半年的零花錢一張張數好。她在日記本上寫下新的計劃:每天多帶一份便當,借口吃不完分給顧昭遠;把競賽獎金存起來,找機會悄悄幫他。

第二天早上,許秋楠特意繞路去買了顧昭遠常吃的豆沙包。到教室時,卻發現他的座位空著。蘇雨柔正在分發物理競賽的報名表,看見許秋楠時露出意味深長的笑:“顧昭遠請假了,聽說他媽媽病情加重。“

許秋楠攥緊手中的早餐袋,溫熱的觸感逐漸冷卻。她突然想起昨天實驗課上,顧昭遠調試儀器時微微發抖的手,和略顯蒼白的臉色。原來他一直在強撐著。

午休時,許秋楠偷偷將豆沙包和一張寫著“加油“的紙條塞進顧昭遠的課桌。轉身時,她看見窗臺上放著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在秋日的陽光下舒展著葉片。那是顧昭遠負責照料的生物角植物,他總是記得按時澆水。

許秋楠輕輕碰了碰多肉肥厚的葉片,在心里說:“要好好長大啊。“

全市物理競賽前夜,暴雨沖刷著實驗樓的玻璃穹頂。許秋楠蹲在器材室整理示波器,聽見走廊傳來爭執聲。蘇雨柔帶著哭腔的控訴穿透雨幕:“你寧可要她送的破飯團也不要我的進口巧克力?“

“實驗數據不能交易。“顧昭遠的聲音像繃緊的琴弦。許秋楠透過門縫看見他淋濕的肩頭,白襯衫貼在嶙峋的蝴蝶骨上,手里攥著已經冷掉的梅干菜飯團——那是她今早偷偷塞進他書包的。

雷聲炸響的瞬間,許秋楠撞開儲物柜。蘇雨柔驚愕回頭時,她已經拽著顧昭遠沖進雨里。冰涼的雨點砸在臉上,卻澆不滅胸腔里沸騰的勇氣。他們跑過開滿野薔薇的圍墻,躲進廢棄的校車亭。

“會感冒的。“顧昭遠擰著衣角,水滴順著下頜線滑落。許秋楠翻出書包里備用的校服外套,發現他后背有深淺不一的紅痕——是長期背醫療儀器壓出的印記。

校車亭的破燈泡忽明忽暗,顧昭遠突然說:“你知道螢火蟲發光原理嗎?“不等她回答,他蘸著雨水在玻璃上寫化學反應式:“熒光素酶催化氧化反應,光能轉化率95%以上。“

許秋楠在起霧的玻璃上畫了只螢火蟲:“那它們為什么要發光呢?“

“求偶。“顧昭遠的聲音輕得像嘆息,“或者...告別。“

暴雨漸歇時,周明宇撐著傘出現在路口。這個剛轉學來的富家子弟笑得春風和煦:“許同學,需要送你回家嗎?“他腕間的歐米茄在路燈下反光,刺痛了顧昭遠的眼睛。

那天之后,許秋楠發現課桌里開始出現進口巧克力。周明宇總能在她值日時“恰巧“路過,用保時捷車載音響放著披頭士的歌。但每當她望向第三排那個清瘦身影,就會想起雨夜玻璃上漸漸干涸的化學式。

平安夜那天,許秋楠在圖書館找到蜷縮在角落的顧昭遠。他面前攤著《臨床腫瘤學》,泛黃的紙頁上滿是折痕。窗外飄起初雪,她將熱奶茶推過去時,看見他眼下的青黑像是永遠化不開的夜色。

“這個給你。“顧昭遠突然遞來牛皮紙包,里面是織到一半的灰色圍巾,“我媽說...謝謝你送的安神香包。“

許秋楠摸著粗糙的毛線紋路,發現起針處藏著顆歪歪扭扭的心形圖案。圖書館的暖氣突然變得太足,她紅著臉嘟囔:“織得真丑。“

“第一次學。“顧昭遠耳尖泛紅,指尖還粘著未拆的醫用膠布。他們誰也沒發現,窗外周明宇正舉著拍立得,將這一幕永遠定格在1995年的平安夜。

沙漠的蒲公英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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