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樓的櫻花開了又謝，許秋楠數著顧昭遠缺席競賽班的天數，在草稿紙上畫下第138顆星星。周明宇總在她發呆時遞來進口巧克力，包裝紙上印著看不懂的法文。

“聽說顧昭遠要轉學了?！拔缧輹r，蘇雨柔的聲音像一把鋒利的剪刀，剪碎了許秋楠最后的期待，“他媽媽需要去BJ治療，我爸幫忙聯系的醫院。“

許秋楠攥緊手中的玻璃糖紙，草莓味的甜膩在舌尖泛苦。她想起上周在圖書館看見的借閱記錄：《臨床腫瘤學》《放射治療學》《安寧療護手冊》......每一本都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她心頭。

那天放學后，許秋楠在實驗樓天臺找到顧昭遠。他正在收拾天文社的器材，望遠鏡的鏡頭蓋上落了一層薄灰。暮色中，他的背影顯得格外單薄。

“一定要走嗎？“許秋楠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顧昭遠整理器材的手頓了頓：“BJ的治療方案更完善?！?/p>

“那競賽呢？你不是說要一起去清華......“

“許秋楠?！八驍嗨脑?，聲音很輕，“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改變的。“

櫻花飄落的瞬間，許秋楠看見蘇雨柔站在樓梯口，手里晃著車鑰匙。保時捷的標志在夕陽下閃著刺眼的光，像一把鋒利的刀，劃開了她最后的幻想。

“走吧，昭遠。“蘇雨柔的聲音甜膩得讓人作嘔，“我爸約了協和的專家。“

顧昭遠提起器材箱，轉身時衣角擦過許秋楠的手背。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觸到一片冰涼：“如果...如果我也可以幫你呢？“

“你幫不了?！邦櫿堰h抽回手，聲音比暮色還冷，“就像你永遠畫不準獵戶座的星圖。“

許秋楠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櫻花紛紛揚揚落下，她蹲下身，發現天文社的器材箱下壓著一張星圖。那是她去年生日時，顧昭遠手繪的獵戶座，每一顆星星旁都標注著精確的坐標。

星圖背面有一行小字：【1996.12.24許秋楠說獵戶座像鋼筆漏墨，其實我覺得更像她的眼睛。】

淚水模糊了視線，許秋楠將星圖折成紙飛機，從天臺放飛。夜風裹挾著它飛向遠方，像一顆墜落的流星。

那天晚上，許秋楠在日記本上寫下最后一顆星星：【1997.4.15他說有些距離注定無法跨越，可我愿意等，等到星星都墜落。】

高考放榜日，許秋楠攥著錄取通知書沖進弄堂。許父正在給周明宇泡茶，紫砂壺嘴騰起的熱氣模糊了少年志得意滿的笑容。

“顧昭遠沒參加高考?！爸苊饔钷D動茶杯，“聽說他媽媽昨夜去世了，現在在殯儀館......“

碎瓷聲炸響的瞬間，許秋楠已經沖進雨幕。殯儀館梧桐樹被暴雨打得東倒西歪，她隔著氤氳的玻璃窗看見顧昭遠跪在靈堂。蘇雨柔彎腰為他披上外套的動作那么自然，自然得像幅精心構圖的黑白照片。

“為什么......“許秋楠顫抖著掏出貼身收藏的玻璃糖紙，卻發現每道折痕里都浸滿雨水。靈堂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她看見顧昭遠將蘇父遞來的信封摔在地上，支票在積水中慢慢暈開墨跡。

暴雨傾盆的夜晚，周明宇找到蜷縮在電話亭的許秋楠。她手心里躺著被泡爛的糖紙，霓虹燈透過彩色玻璃在淚痕斑駁的臉上流轉：“他說別等的時候，我該追上去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