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新益還是沒能選好妻子，舅母雖然生氣，但難得的，沒有再逼迫，而是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即將臨盆的大兒媳身上。

白明柳的狀態(tài)，也越來越不好，如今八個多月的身孕，已然不能起身，整日躺在床上，哪都去不了。

她派人來叫了我好幾次，我也實在是推脫不開，只能出門去見她。

從張府的側(cè)門而出，陽光有些刺眼，等我恢復(fù)視線，又被一陣嘈雜吸引了注意力，原來，今日是麗娘搬進(jìn)府里的日子。

她有孕了，天氣也越來越冷，住在外面并不好，所以張顯輝立刻急匆匆的將她接回來住，只是他們好像并沒有久留的意思，而是等到明年春日，二人又會回到蘭汀書院去，在二人初遇的地方，迎接二人的第一個孩子。

張顯輝小心的攙扶著面容嬌麗，身姿欣長的麗娘，這是我與她第一次見面。

我打量的眼神并沒有在她的身上停留多久，張顯輝就擋在了她的面前，我看著他的動作，不受控制的冷笑一聲，張顯輝只當(dāng)我在挑釁他，疾步走到我面前“你那是什么表情，眼神…”

“她愿意什么表情就什么表情”顧新益的聲音，從我的身后傳來，他穿著赭紅色的常服，束冠玉面，牽著一匹黑馬步行而至“什么時候，她連哭和笑都做不了主了？表妹，你在張家，過得就是這樣的日子嗎？”

“不是說不用來接，你怎么還來？”顧新益是最討厭就是接人送人這樣的活計，我就根本沒答應(yīng)舅母，讓其來接我。

“我不來，還見識不到張院主當(dāng)街訓(xùn)妻的威風(fēng)呢?！鳖櫺乱嬉矒踉谖业那懊?，他比張顯輝高半頭，所以在他身后，我一點也看不清前面的情況。

“既來接我，那走吧，別讓舅母和明柳久等?！蔽页吨囊滦?，想要離開。

卻被顧新益扯回袖子，怒容滿面的質(zhì)問“他平時就是這么對你的？為了個奴婢，就能對你大呼小叫？”

“二公子，妾身已是良民，不是奴婢?！丙惸锏穆曇粢彩谴嗌娜缫国L般婉轉(zhuǎn)，只是看向顧新益的眼神中帶著怯意，那模樣，好似我怎么她了。

“既不是奴婢了，就別做那奴婢的委屈狀，當(dāng)是你的主人如何欺負(fù)你似的。”顧新益扯回袖子的手，握住了我將要落下的胳膊，無聲地為我撐腰“你自己說，你可欺負(fù)她半分？”

“我與這位姑娘，今日第一次見面?！?/p>

除了容貌，我是個將我父母性情繼承的極好的人，我既有我父親文氣的一面，繼母白氏又將我教的八面玲瓏，應(yīng)事處理的滴水不漏，又有我母親出身的顧家人那邊，倨傲的腰肢。

不用學(xué)，我也如顧新益一般，斜眼看著眼前面色不虞的男女，冷笑聲再次響起“第一次見面就上趕著讓我下面子。麗姑娘，有心思也不是這么用的，你在弱我在強，一下子就讓我看清楚你的面貌，是愚蠢啊。”

“恃強凌弱，徐家的家風(fēng)就是這樣嗎？”

“我已經(jīng)做了五年的張氏妻，若是有什么缺陷和問題，也皆是你們張家之過。相公，如此內(nèi)訌，是對家族有益之舉嗎？”

顧新益見我反擊的差不多，這才看向我身后，吩咐道“蘭兒，你再回去，多給你家姑娘收拾幾件衣服釵環(huán)，她要在我家多住一段時間，來反省自己?！?/p>

“反??？”蘭兒慣會和他一唱一和的。

“反省她辱沒了徐家的家風(fēng)?！闭Z罷，顧新益昂頭“姑爺可千萬別生氣，我回家之后，會將今日之事，仔仔細(xì)細(xì)告訴姑丈，然后讓姑丈，哦，不，讓她祖母和繼母，親自來你們張家致歉?！?/p>

“哈哈哈”我已經(jīng)許久沒有聽到顧新益的陰陽怪氣，依舊能逗的我哈哈大笑“是，徐氏女知錯了?！?/p>

“知錯了還不走，還在這里等著被人再說你恃強凌弱？”顧新益的手拉著我，我們一起往馬車上行，顧新益還好似說起神經(jīng)病一般嘟囔“真是笑話，若人人都遵守不得恃強凌弱的準(zhǔn)則，這世家王族，千百年來，干嘛拼了命的向上爬，打江山。有強不用，圣人也做不到。”

我目光中也帶著漫不經(jīng)心，回頭看向面色鐵青，卻一言不敢再發(fā)的二人，嘆了口氣，頓住腳步“相公，我若是容不下麗姑娘，只老夫人都能替我除了這塊心病，你也實在沒必要為了一時的熱血上涌，就做出這英雄之舉，我本來，也沒有難為你的心上人。你若是好相與，她若是知本分，如此我們?nèi)欢伎尚南胧鲁?。?/p>

“什么心想事成？”顧新益有些疑惑的問。

我搖搖頭“沒事。走吧，我還真想在你家住一段時間?！?/p>

顧新益與我一起坐在馬車中，拉著臉，實在無法讓人忽視他的情緒。

“怎么了？”

“本來你就不怎么與我通信，來信也說過的一切都好，今日這情狀，是過的好？”

“我什么時候不與…”說起來，確實我自離開京城后，沒給他寫過幾封信，而他的回信更是只有兩封，我還只當(dāng)他沒有閑工夫與我話家?！澳阒唤o我寫了兩封信還說我？”

“我，我…”顧新益的臉上更深了幾分，見說不過我，又說起別的“今日，若不是見了我，怕我覺得你過的不好，是不是你就忍氣吞聲他們的挑釁和挑刺？”

我點頭“對聽得懂的人說的話，才是話。”

顧新益抿唇“哦，現(xiàn)在我是家人，不是雜魚？”

“表哥，我總覺得你對我有誤會，既如此我便與你解釋…”

“不必了”顧新益揮手“知道我不再是雜魚就行了。”、

我看著閉起眼睛，拒絕溝通的顧新益，嘆了口氣“我只是不想你，和大表哥那時一樣，要被逼著娶你不喜歡的人。”

“我喜歡的人…”顧新益冷哼一聲“多謝你為我著想?！?/p>

“不用謝?！蔽抑划?dāng)他是真的在謝我，氣得他差點倒仰摔下馬凳。

我哈哈笑了幾聲，挨了他好幾下白眼才止住。

“水漣…”

“嗯？”車中已經(jīng)沉默有一會，顧新益還是老樣子，不坦率“沒事，想在家里住多久都行，多想著你自己，你自己都不在意自己，那真沒多少人會顧及你?！?/p>

“你打什么啞謎?！蔽移财沧臁澳阋穷櫦白约?，就趕緊成個家，過正常的日子。你這樣，還教育我。”

我和顧新益，年少時是最要好的，就是因為太要好，總是開玩笑打鬧，外祖父才覺他沒個正形，照顧不好我，才將我的婚事定給大表兄。這樣沒大沒小的話，貫穿了我離京前的所有歲月。

只是，從他拒婚那日，我們就變得別扭又有些對立，我品了品我剛才的話，感覺到了一絲怨氣。

這是我的情緒控制里，我最不允許流露的。生怨那就是對他們抱有期待，可是就如顧新益所說“沒有多少人會顧及我?！?/p>

“你準(zhǔn)備什么時候離開張家？”

“什么？”

“你要是真的怕和離后，被祖父安排嫁給我，我也可以挨頓打?！鳖櫺乱婊顒恿讼录绨颉拔移げ谌夂裼钟泄γ谏恚娓笐?yīng)該不至于打死我?！?/p>

“那你寧可挨打也不愿娶我？”

“你…”顧新益再次被氣到，睜開眼睛怒視著我“不是你不愿意嫁給我嗎？說我是雜魚，說你不是沒有大魚就會選雜魚的挑嘴客。徐水漣，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挨祖父板子的時候，都是我十下替你挨八下，還有你與大哥定親時收到的那些禮物都是我送你的，你是每一件都滿意，也可見我是懂你的，我們即便無情，也應(yīng)能做好一對夫妻。可是你不愿也就算了，還說我是雜魚，你仔細(xì)瞧清楚，我身份，地位，容貌才學(xué)，那個不比你那個矮瓜相公強？你選別人若是真的選條大魚也就算了，你那相公，連小河蝦都不如…”

“因為張顯輝不是我的親人”我捏斷了他訴苦的話頭“所以他傷害我的時候，我可以想反擊就反擊，不想也沒必要在意。因為我明知道他就是在意我容貌的人。因為我可以，隨心所欲的不在意他。他娶個妻子，被家族蒙騙，還不被妻子真心相待，已經(jīng)夠慘的了，我不許你再說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