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這就護(hù)上了？”顧新益揮了衣袖，背對著我坐在馬車上。

馬車?yán)镌俅位謴?fù)安靜，我也只當(dāng)他不想再跟我說話，樂得清靜。

北州到南州的馬車要三個時辰，此時不過剛剛過晌午，不知道顧新益是幾點(diǎn)起來來接的我，果然，不一會我見他身子一松，靠在了車璧上，像是睡著了。

有風(fēng)掠起窗簾，我伸手撩起，風(fēng)更多的擠進(jìn)車中，吹動了顧新益的散發(fā)，發(fā)絲向上，落在了我的袖間。

我反手，拈起了一綹，想要自我身上摘下，卻有些不舍，目光也趁著他睡著，大膽了一些，雖然看到的，也只是他的后腦勺。

“不要開窗，冷”顧新益被風(fēng)吹到，蜷縮身子的時候，突覺后腦一疼，回頭正對我的目光，和我指尖那縷來不及收回的頭發(fā)。

我們四目相對，今日我們的對視，比過往的五年都要多，而我掌間的這縷發(fā)絲，好似火燒過的鐵鏈，炙的我掌間生疼，我立刻想要丟開，卻被一只手狠握住，不讓我這么做。

我被一股濃烈的男性氣息包圍，我下意識的將右手上的帕子蓋在臉上，視線被遮擋前，我看到的是顧新益傾身向我而來。

“徐水漣…”半晌，顧新益什么動作都沒有，只是他的呼吸，如同生了觸手一般，落在我的臉上，酥酥麻麻，我將手帕握的更緊，不讓它落下。

“徐水漣，你就這么介意看著我嗎？”他哪里不知，我為何如此，卻非要把話，說的那么曖昧。

“你這像什么樣子”我推他，卻頭手顧及不過來，帕子落下一個角，我立時想用手去按住，右手也被他抓住。

“你這隨意抓著男子頭發(fā)，才是算什么樣子。”顧新益用肩膀撞我，試圖讓我的帕子能快些掉下來。

他臉上帶著壞笑，像只在玩弄獵物的雄獅，而且他也確實(shí)如雄獅一般，有著高大的身軀，此時他正半跪在面前，直挺著的上半身，與坐著的我平齊，我不禁想起，剛才他站在張顯輝面前，比他高大的樣子。

“我人就在這里，不用想，就可以看到。”他好似洞悉了我全部的想法，松開我的一只手，慢慢的從另一只手里，剝出自己的頭發(fā)“小心些，很疼的。”

“表哥…”

“嗯”他好似很認(rèn)真，生怕會疼，但一根根的從我手心里拽，實(shí)在是又慢又磨人。

“我松開手，就可以了。”我展開手掌，掌中就只剩下不足十根的黑發(fā)，已經(jīng)被我的手汗浸濕。

“哦”他像是意猶未盡，又好像想到別的把戲，繼續(xù)拉住我的手“你的手，好小啊。”

“又玩小時候那一套。”他上一次夸我的手小，是想讓我伸進(jìn)去一個樹洞中，去摸一摸里面那個黑乎乎的東西是什么，然后我就被毒蛇咬住，差點(diǎn)丟了命“你自己看看我虎口上的這個傷口。”

旖旎的風(fēng)光立刻就被吹散了，顧新益總算是清醒幾分，只側(cè)著頭，看向我手上的傷口“這就是你討厭我的開始吧。”

“可不嘛，我在床上昏了十天才保住的命，可絕對不能再落在你手中。”想起那時的折磨，我現(xiàn)在還覺得整個手臂都生疼。

“那我補(bǔ)償你好了。”顧新益的身子又近了三分“你跟張家和離吧，我娶你。”

“怎么又說回這個話題了。”我剛剛放松下來的心，又提了起來“你若真想讓我和張家和離，就趕緊成婚，我可不想剛歸家，就立刻嫁去你家。”

“那你想等多久？我在北州任上最多三年，三年后我離開北州前把婚成了行嗎？”顧新益的手已經(jīng)摟上了我的腰，我們之間的空隙，只剩下我后仰的這一段空隙“你要是再說胡話，我就去告訴外祖父，打斷你的這只胳膊。”

我想要推開他，他紋絲不動“正好，你去告訴祖父，我隨意的抱你，還要和張家和離，在他眼里，我們豈不就是水到渠成了。”

“你可是新科狀元，還是三元都是首名的狀元，放眼我朝也就你這一個，到時候被別人知道，你娶一個嫁過人的婦人，那婦人還…”

“還怎么樣？與我青梅竹馬，與我情投意合，與我…”顧新益今日肯定是吃錯藥，一直在胡說八道“嗯，與你是生死之交，我早知道你還跟小時候似的，這么愛開玩笑，就非得把那條蛇甩你身上。表哥啊，小時候舅母總是說，沒有我母親，就沒有你和大表哥，后來外祖父讓大表兄娶我，大表兄沒有應(yīng)諾，你又覺得自己應(yīng)該繼續(xù)承擔(dān)，可是表哥啊，就像大魚和雜魚一樣，你才是不是雜魚，而我也不想做你世界里的雜魚。”

“所以，你那天，說的是自己？”顧新益的臉色沉了下來“你是雜魚？”

“我自然也不是，可是若無人當(dāng)我是大魚，我連魚都不想做。”

“你也說了，我是三元都是首名，可是我卻無法理解你說的話，你是不想嫁我嗎？”

“是，不想”

“可是，你明明是想嫁給大哥的，我比大哥差在哪里？”顧新益的頭垂了下去，圍著我腰的手也落了下來。

“表哥，你要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子，那才是你的魚，而我不想做你那個，沒買到大魚，而隨意拿來充數(shù)的雜魚。”

“傻丫頭，哪里有大魚雜魚之分，雜魚也不過是沒長大，品種不同的魚。說白了，我們都是人而已，你愛吃的醬魚，不也是雜魚制的最好吃，你真用又大肉又厚的鯉子做，反而沒有咸鮮味。”

“你現(xiàn)在倒是挺豁達(dá)，還不知道是誰，因著我這句話，陰陽了我多久。”

“我也是，最近才明白，你的這個意思。”顧新益的頭垂的更低，又好似還魂般猛地昂頭“我只是，你不喜歡吃的魚而已。”

我又將帕子拉了拉，再次遮蓋住我的整張臉，推也推不動像塊石頭樣橫在這里的顧新益，我也就只能由著，又因他靠的近，身上暖暖的，并不難捱。

“既不把我當(dāng)成男人，何必遮面？”

聽到這句話，我心中有種異樣的情緒，也覺得剛才暖滋滋的感覺，好像也變了味，而是一種被侵略，被包圍…

我再次伸手去推他“你，你坐回原位，我就不遮面了。”

“你不遮，我再回去。”

“我們好像，總是會陷入這種悖論。”我還是推他，可不知怎的，手軟綿綿的沒有力氣，他更是戲謔又加深笑容“我喜歡這種相悖，這樣你就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張夫人，徐氏女，而是我的…”

“什么嗎？”顧新益不知什么時候?qū)W會了我最討厭的說一半留一半。

“我的表妹嘍，你以為是什么？”他總算是離得我遠(yuǎn)一些，心情卻好了起來。

“那就好”我垂下胳膊，不再推他。

“你好像很失望”隔著薄薄的手絹，我感覺有只手在摸我的臉…

“我…”那只手的掌心炙熱，摸著我的臉頰如琢如磨“別，別碰我。”

“我們別再用嘴說了，會怪人失去耐心的。”手落下，一對柔軟的唇落在了我的唇上，一時間，我如遭雷擊。

我十六歲前是徐氏女，二十一歲前是張氏妻，如今依然還是。

我的繼母是個很好的人，將我教的頂頂好，相夫教子，持家掌事。

只是此時此刻，我好似，自這些殼子里，生出了一些別的東西，比如一雙可以環(huán)住我喜歡的人的手。

“我早就…”在我窒息之前，顧新益輕輕地結(jié)束了這個有點(diǎn)瘋狂的吻，像個得逞的孩子“我早就想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