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怎么在門口站著？”杏兒端著熬好的藥，打斷了張顯輝的思緒。

張顯輝有些尷尬，再加上屋里的談話聲戛然而止，他也只能硬著頭皮，進到屋里。

“相公來了”我面色未變，并不在意他是不是偷聽“請進。”

“郎君不用擔心，我們姑娘發話，奴婢已經將派出去的人叫回來，我們老爺夫人并不會知曉今日的事。”蘭兒直起身子，站在我的床前。

“今日的事，我已經聽麗娘說了，怕夫人這里還有別的誤會，特來問一問。”張顯輝看向依然躺在床上的我，有些不習慣，幾步坐在一側的榻上“夫人有什么要說的嗎？”

“就按麗姑娘說的，而且今日之事，與任何人都沒有關系，只是妾身自己身子不濟?！蔽也豢此?，盯著床頂的帷幔。不用看著臉色行事，自然可以自顧自的說自己的想法“下月初十，我就會離家，到時候，請相公準備好和離書?！?/p>

“怎會如此著急，家，家中也沒有不容你到此了吧?！睆堬@輝心中咯噔，如今他老母病重，若是此時放走了她最滿意的兒媳，真是要送了她的命“母親那邊…”

“母親那邊，是相公你考慮的問題?！比缥覜Q定和離時想的一樣，既決定離開，就絕不再停留，且想著讓所有人滿意“這合的是相公你的心意，這代價，自然也應該相公來背?！?/p>

“怎么是合我的心意…”張顯輝又在頤指氣使，多年來，他的這位妻子，行事妥帖，滴水不漏，他本以為這次也是如此。

床幔上的繡畫是百子獻瑞，繡工極好，讓人只覺花團錦簇的熱鬧，想要好好地欣賞。

張顯輝被我的沉默越激越怒，干脆幾步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的同我說話“你到底在看什么？”

我只能分出一些精力“成婚非相公所愿，難道和離也是你不愿意的事嗎？”

“我要是去說，母親非當場氣死不可?！?/p>

“我們之前就說過這個問題，那就是可以等母親百年之后，再做這些事，可是相公，您和您的麗姑娘等不了啊。”

“我和麗娘何曾逼迫過你？”張顯輝找回我的關注，和熟悉的命令口吻“而且，也是你不與我們商量，私自決定要和離的?！?/p>

“那就不和離好了，等母親百年后再說吧?！蔽以俅我崎_目光，完全不在意。

沉默中，我身側一沉，張顯輝伸手扳正我的身子“既為了母親，那我們不如讓母親更如愿一些，給她生個嫡子女如何？”

“在我們的這場關系里，你做對了一件事…”我完全沒有掙扎的意思，因為我對眼前人太過了解“那就是你從始至終，都不滿意我們的這樁婚事。你從未對我展露過半分屬于丈夫的溫情，也從未試圖與我好好地相處。你一直，都在堅守，抗爭的事情，難道要為了一時的懦弱，而放棄嗎？我是沒關系的，留下子嗣又如何，你覺得，我帶不走嗎？不要做讓自己后悔的事。”

我抬手，揮開了他的桎梏“麗娘有孕了，若是不成為正妻前生子，那孩子就是庶子。就算以后她再成為正妻，婚前生子是什么好的名聲嗎？”

“我的母親…”他是讀書人，哪里會有什么強硬的骨頭，此時展露的脆弱，才是他本來，外強中干的表現“若是我真的因為自己的婚事將她氣死，我，以后該如何面對世人，百年之后，又有何顏面，面對列祖列宗。”

“依我看，婆母是不會被你氣死的?！蔽艺f出自己的看法“她所做的一切，不過也是為了給列祖列宗一個交代，如今，她也不會愿意自己的孫子成為庶子的。相公啊，你是真不了解，你的母親?！?/p>

“你們在做什么？”聽著這一聲尖利的喊叫，我有些頭疼的閉眼，這才病了幾日，我的院子怎么成為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

“不要讓她再來打擾我了，我真的不想再應付?！蔽夷抗夂?，語氣森然“讓我不爽的后果，你也掂量掂量。”

張顯輝眼中的我，何曾有過這般眼色，但是身體比腦子反應的快，幾步就攔住向我撲來的她“她都已經病的起不來床了，我能對她做什么？”

“你不是說從來沒有碰過她嗎？”麗娘像是突然崩潰了一般，開始嘶吼“我總算，我總算能贏這些高高在上的王侯貴女們一次，我以為，我能贏一次，可是，你，你居然哄騙于我，你不是說從來沒有碰過這個丑女人嗎？”

心中的刺，這次好像太過尖銳，讓我再也無法忍耐下去。多年的默契，讓蘭兒第一時間就洞悉了我的下一步動作，她扶起了我，同時叫來了屋外的婆子丫鬟們。

“你在做什么？”張顯輝回頭看向已經坐起來的我，和被兩個仆婦壓在地上的麗娘。

我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而是對著仆婦吩咐道“去，把這個擾亂主子休息的奴婢關起柴房，鬧，就打，沒我的吩咐，誰都不準把她放出來?！?/p>

“你憑什么關我，我可不是你們家的奴婢?！?/p>

“你的前主人，三兩銀子將你賣給了我家姑娘?，F在我家姑娘是你的新主人，你勾引主人的丈夫，幾次辱罵犯上。今日，主人就算將你杖斃，也只當是主子仁慈?！碧m兒一口一個主子，麗娘的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不再掙扎，任由仆婦將其壓著，最后有些悲戚的看向張顯輝“你甚至，都沒有找郡主，要回過我的身契。”

“這是怎么回事？”張顯輝也是一頭霧水，呵退壓著麗娘的仆婦，卻怎么也扶不起來她。

“如她所說，你連三兩銀子都不愿為她花。”我已經坐在了主位之上，幾步路走的甚是艱難，一直到坐下，都覺身子打顫。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也沒有騙你，我和她真的什么都沒有發生過，我許諾給你的所有，我都，我都在竭盡全力做到。麗娘你不要這樣，我，我這就將你的身契贖回，我，也立刻回稟母親，年后，不，馬上就迎你進門。你還懷有身孕，看你這樣，我的心都要碎了?！?/p>

兩個人就這樣在我的眼前演上了苦情劇，麗娘如喪考妣，雖別過頭倔強的不看張顯輝，其實還是自淚眼傷感中，分出精力聽他的解釋。

這應該，就是有情人的世界吧，我如此旁觀著，倒是覺得，何必自苦。

可能是身子不適，我自那根刺之下的心里，涌出幾分同情的色彩“你說要贏我們這些王侯貴女一頭，你可是打敗了琴晚郡主這個全京城最尊貴的女子，又何必把我放在眼里。”

聽我這么說，麗娘又轉過頭去，惡狠狠的盯著我“還不是到最后，被她用我的身契擺了一道。”

“不是說男人”我淡淡的看向張向輝，冷笑更深“郡主的名字，可是叫琴晚。你應該不是自小伺候她的人，她從三歲還沒有琴長的時候，就開始練琴，卻比不過你三分。至于說我，我比不過你的地方，你剛才不都喊出來了嗎？”

哄男人這件事，我是半分心得都無，而哄女人這件事，我看著后背挺得筆直，頭也抬起來的麗娘，心想自己還有做風流公子的潛質。

“至于我與相公的事…”我環顧四周，讓眾人下去，才繼續開口“他也沒有騙你，我們新婚夜都沒有在一個房間里住過，他的母親逼其與我圓房，將砒霜舉在唇邊，他都奪過去自己喝過。如此，你又贏我一次。”

“你，你還喝過砒霜？”都說愛人的關心，是打開眼淚的鑰匙，張顯輝想起以前的種種，委屈上涌，低著頭眼淚就流了下來“我，一直都在等，等著你來我身邊?！?/p>

“好了，我們的事談完了。”我的心軟，也就到此為止“你一直在等你的天命之女，我管不著，畢竟我又不是你親自選的人。可是英娘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