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如愿地放晴了，玉曇跛著腳跳到門外，喚來悟凈小師父，鄭重地將手中一罐香粉交到他手上，交待他一定要拿到城里一個喚作”沈記”的香鋪里。交待完之后不忘朝小師父的兜里塞了一個裝了些銅板的香囊，算作跑腿費。

悟凈小師父自是歡天喜地出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里，謝晚棠主仆便拿著悟凈小師父交換回來的半錠銀子作伙食，天天早上天不亮便爬起來收集花露，鼓搗了半個月，終于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又釀制出半罐香粉，如愿又換來了半錠銀子。

有銀子在手，以后的生活有著落了，主仆二人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但是，謝晚棠并不滿足。

作為原料方，制作成本不說，還要扣除悟凈小師父的跑腿費，與沈記香鋪交換時又壓了一成的價格，實在是不劃算。

謝晚棠決定，自己出攤。

于是，西市卯時的薄霧還未散盡，謝晚棠便與玉曇在當(dāng)街柳樹第三個結(jié)虬處，支起一個香料攤子。

那個時候玉曇的腿已大好，見能賺更多的錢，就跟打了雞血似的，蹦來跳去感不到一絲疲累。

轉(zhuǎn)眼間，小半年過去了，謝晚棠兜里的錢也漸漸充盈起來。

她手握姜氏祖?zhèn)髦葡忝胤剑釤挸鰜淼南懔献匀灰韧忸^的高好幾個檔次。謝晚棠本就是世家女，香料是常備之物，好與歹一試便知。她能看得上的香料，自是良品。

手里的錢多了，日子就不再過得緊緊巴巴的，出手也大方了些，給寺里的香火錢也比往日翻了好幾倍。

寒山寺那些僧人們可是最會看人臉色，順風(fēng)使舵的，眼看寺里住了金主，馬上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zhuǎn)彎，整日里笑臉相迎，好話掛在嘴邊，平日里能方便的都給足了方便，還把后院住持的禪室空出來，執(zhí)意讓謝晚棠主仆搬進(jìn)去住，就怕一個侍候不好，讓金主給跑了。

說也奇怪，依仗著謝晚棠給的香火錢，破敗得幾乎要荒廢的寒山寺居然撐了下來，寺里的僧人不少反多，小半年就入了十幾個小沙彌。

前世的多災(zāi)多難，讓謝晚棠對這一世不敢抱有過多的奢求，她安逸于目前不愁吃穿的日子，甚至想過，一輩子就這樣也挺好的。

直至，一個到她攤前買香的怪人打亂了她的思緒。

那是個暮色盡染的傍晚，天邊的火燒云堆疊成詭異的形狀。路上行人步履匆匆，歸家心急。

謝晚棠主仆再等了約小半個時辰，等到再無客人上前光顧，便決定收攤，明天再賣。

就在她們把板車推過來，往上面裝放那些香料的瓶瓶罐罐時，遠(yuǎn)遠(yuǎn)的，有個人朝她們走來。

那人看似走得慢，一轉(zhuǎn)眼的功夫卻到了她們的攤檔前。

“客官要買點什么？”玉曇趕忙迎上前去招呼，在看清來者時，不由有些愣住。

來者竟是個虬須大漢，濃密的胡須淹沒大半張臉，圓睜著大大的眼睛，倒和戲文里的張飛有幾分相似。

難道張飛也需要涂脂抹粉么？

玉曇想笑，極力憋住，深深吸了口氣：“客官要什么樣的香粉，說出來我們可以幫忙推薦一下的。”

洪虬大漢盯了攤檔好一會，搖搖頭，咄之以鼻：“盡是些庸脂俗粉，誰要啊？”

玉曇一聽，以為是對家雇來砸場子的，當(dāng)時就怒了，指著洪虬大駐的鼻子就開罵：“你這人怎么回事，純心搞事情的是不是？來來來，姑奶奶今個兒就讓你知道知道厲害。”

玉曇深知主仆相依為命必定為外人所欺，這小半年來，她也沒閑著，一得空就往她表哥當(dāng)差的鏢局跑，這段時間下來，倒也學(xué)得些實打?qū)嵉娜_功夫，那些紈绔子弟的花拳繡腳未必是她的對手。

洪虬大漢不耐煩地撩開玉曇的手：“去去去，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

話未說完，就被玉曇一個反手縛住雙臂，押在地上，疼得他一頓哭爹喊娘。

謝晚棠真的想笑，一個如此粗獷的大漢，怎么跟個弱雞似的，連一個小丫環(huán)也打不過。

“玉曇，放手，讓他走。”謝晚棠不想跟他糾纏，“不要讓他礙了我們收攤。”

玉曇恨恨松手。

見洪虬大漢揉了揉雙臂，就是不走，玉曇又來氣了：“還想吃我?guī)兹遣皇牵俊?/p>

洪虬大漢忙陪笑道：“小姑奶奶，別動氣，我說的是真的，你家姑娘的命格不凡，屬實不該賣這些庸脂俗粉的。”

謝晚棠的心里格登一下，臉白了一白。

不明所以的玉曇馬上興奮起來：“你說我們姑娘命格不凡，難不成你會看相？”

哪家忠心的丫環(huán)不希望自家主子好呢？嫡庶之別，就是一道偌大的鴻溝，里面是翻不過去的世俗的成見。

一說到看相，洪虬漢子沒有被濃須掩住的小半張臉頓時現(xiàn)出得意之色來：“沒錯，鄙人就是看相的，你去東市打聽打聽，神算子張三就是鄙人......”

玉曇一聽，整張小臉垮了下來，趕狗般趕他走：“去去去，什么神算子張三，大騙子還差不多......”

謝晚棠心中一動。

東市的神算子張三，這個名字她在上一世聽說過。

上一世的神算子張三，名滿京師，聽說自小慧根極佳，又得高人真?zhèn)鳌４迕駛儊G頭豬丟頭牛，他都能給你算出來。甚者，某某地出了命案，兇手是誰，他也能算得出來。

如果真是上一世的那個人的話，那這個張三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至于他怎么被人冠上騙子的名號，聽說跟順天府尹的九姨奶奶有關(guān)。

九姨奶奶在被肥頭大耳的順天府尹收房之前，可是良家女子一枚，安守本份，并跟這張三有一紙婚約，只待好女初長成，便成就了這樁姻緣。

誰知天有不測風(fēng)云，一日巡街，順天府尹便看上九姨奶奶了，官字兩張口，一是直接花轎將九姨奶奶抬入府里頭，一是四處詆毀張三是騙子。遭受雙重打擊的張三，便一直頹唐了下去。

不過，說實在的，張三自詡神算，卻連自己的婚姻也算不準(zhǔn)，也夠諷刺的。

謝晚棠心有疑惑，不問不快。遂取了張折子凳，遞給張三：“先生請坐，我命格不凡，先生能否細(xì)說一下？”

玉曇猛地回過頭來，大張著嘴巴。

姑娘，這個騙子你也信？

這個張三是個得寸進(jìn)尺的主兒，大咧咧地坐了下來，還要提要求：“鄙人頓覺口信耐.....”

“還想騙茶喝？渴死你......”玉曇話還未說完，就驚愕地看著自家小姐迅速地將一盞茶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