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在紗簾上洇開時，肖思思先醒了。魏淵蜷在飄窗下的羊毛毯里，晨露未干的玉蘭花瓣正巧落在他眉間。她赤著腳湊近，指尖懸在少年輪廓上方三寸，隔著空氣描摹他睫毛投下的扇形陰影。

手腕突然被握住。

“畫得開心嗎？“魏淵睜開的眼里盛著整條銀河，睫毛輕顫時那瓣玉蘭便滑落在肖思思膝頭。她這才發現自己幾乎趴在他身上，睡裙肩帶滑落至臂彎。

樓下忽然傳來碗碟輕碰聲，肖母在哼《甜蜜蜜》。魏淵的喉結動了動，松開手的瞬間卻被反握住。“昨晚的問題...“肖思思的呼吸掃過他鼻尖，“現在回答還作數嗎？“

回答她的是驟然貼近的體溫。男孩骨節分明的手掌墊在她腦后，玉蘭香混著橘子糖的氣息在唇齒間化開。晨風掀起紗簾，光影在他們交疊的衣擺上跳華爾茲。

“肖思思。“分開時兩人的額頭還抵著，魏淵的聲音像浸了蜜的弦，“要不要每天和我看日出？“

樓梯傳來腳步聲的剎那，肖思思飛快跳回床上。肖母推門時，正看見少年若無其事地拍打羊毛毯，只是耳尖紅得能滴血。

“小魏啊，阿姨煮了酒釀圓子。“肖母目光掃過女兒緋紅的臉頰，嘴角翹得老高，似乎一點也不驚訝肖思思也在客房，“思思那份多加了紅糖。“餐桌上并排的瓷碗蒸騰著白霧，魏淵襯衫第二顆紐扣不知何時松了。肖思思舀著圓子，忽然在桌下輕輕勾住他手指。少年嗆得咳嗽，桌布上灑落的酒釀映出兩個靠在一起的影子。

午后，天晴。魏淵整理好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了——他開的小寵物醫院已經關門一天了。“阿姨，今天我得走了，店里離不開。”

肖母自然知道他有多忙，在肖思思昏迷的這段日子里，他店里忙完便立刻過來照顧思思的心力交瘁她一直記在心里，打心底地認可了他。

“小魏也要注意身體啊，常來阿姨家玩哈~”說完還不忘扯了扯身邊低頭數腳趾的肖思思。

“那你，路上小心……”她掰著手指，撇下的劉海卻藏不住滿是柔情的眼。

魏淵似乎看到了她蠢蠢欲動的心思，“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我那里有很多小貓小狗呢，知道你喜歡。”肖思思似乎想去，卻又覺得剛回家沒多久這就出去了……還是得矜持一點吧。

肖母輕輕推搡身旁的肖思思，笑著說，“思思呀，想去就去嘛，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呀。”

夏日的陽光有些刺眼，并排的他們卻格外青春，好似還是那時……

不多時，兩人便來到魏淵的小醫院，但不如說是寵物小診所，布置的風格是肖思思曾經提過的，在某天的晚自習，兩人的小紙條……

“想什么呢？下車了，是需要我抱你嗎？”魏淵指尖輕輕蹭了蹭肖思思額頭，讓她從發愣中回過神來，伴隨而來的還有一抹容易察覺的粉紅。

“知道了……”肖思思打開車門熟練地走進那片天地，向前臺的義工打了個招呼后滿眼便只有那些小動物了。

一個下午魏淵要干的事不少，很多小動物還需要他的救治。馬不停蹄地換上白大褂，他抱著一只病懨懨的橘貓進了診療室。……“要我幫忙嗎？”肖思思心疼地看向那只嗚嗚呻吟的小橘貓，趴在窗口眼巴巴地看著魏淵。

“你來換紗布吧，以前教過你的。”魏淵輕撫著小橘貓，它似乎也感覺到兩人的善意，朝著肖思思輕輕叫了一聲。

當消毒水味道被貓薄荷香取代時，肖思思正蹲在診療室給小橘貓換紗布。魏淵的白大褂下擺掃過她手背，金屬器械在托盤里發出清脆碰撞聲。

“三號鉗。“魏淵的聲音從口罩后傳來，額發被手術帽壓得微微卷起。肖思思慌忙舉起器械，卻見他眼底漫出笑意：“是旁邊帶彎頭的那個。“

玻璃門外擠著三只柯基，濕漉漉的鼻尖在門上印出梅花。魏淵縫合傷口時，肖思思發現他左手小指有道月牙疤——高三那年幫她撬開銹死的美術教室窗戶時劃的。“凝血功能恢復不錯。“魏淵摘下手套，指尖殘留的溫度在肖思思腕間停留片刻。門外忽然傳來喧嘩，義工抱進只淋濕的布偶貓，藍眼睛像蒙著霧的月亮，但小腹脹脹的，應該是吞進了什么尖銳的異物。

消毒燈亮起的瞬間，肖思思被推到洗手臺前。“幫我系帶子。“魏淵轉身，后腰的系帶垂落如白鴿尾羽。她指尖發顫地打結，聽見自己心跳震得不銹鋼臺面嗡嗡響。

手術持續四十七分鐘。魏淵額角沁汗時，肖思思會用棉球輕輕擦拭；鑷子夾不穩止血鉗時，她及時托住他手肘。當小貓發出微弱叫聲虛弱卻柔情地看著他們時，兩人撞在一起的目光里都有星光濺落。

暮色漫進櫥窗時，魏淵忽然從藥柜頂層摸出個鐵盒。褪色的“高考必勝“貼紙下，躺著十二枚橘子糖。“給優秀助手的獎勵。“他剝開糖紙的動作與在醫院時別無二致，只是這次直接將糖粒抵在她唇間。

將小貓安置好后，他們終于是閑下來了。“去走走？”魏淵干練地脫下手術服，微微打濕的發梢卻藏不住滿眼的愛意。

無處安放的手向前向后晃著，眼里看著躺在籠子里安睡的布偶貓，“嗯。”霓虹初上的校園籠罩在藍紫色霧靄里。肖思思踩著魏淵的影子數步數，在紫藤長廊第三根立柱前突然駐足——這里貼過他們文學社的海報，魏淵用瘦金體抄的《致橡樹》被雨水暈染成藍色淚痕。

“當時你說...“魏淵話音被蟬鳴截斷。肖思思轉身時發梢掃過他唇角，十七歲沒敢觸碰的夏日在這一刻復活。他指腹摩挲著她腕間跳動的脈搏，就像觸碰當年在課桌下傳遞的紙條一樣。

籃球場邊的自動販賣機依然倔強地亮著燈。魏淵投幣時硬幣槽卡住的聲響驚飛了麻雀，兩罐橘子汽水滾落的聲音和記憶中重疊。“你那次月考進步二十名...“他拉環的動作頓住，“其實是我偷改了你的數學卷。“

肖思思嗆出氣泡，瞪圓的眼里映著少年惡作劇得逞的光。追逐打鬧時踩碎的枯葉揚起金色塵霧，她踉蹌跌進他懷里，聽到兩顆心臟隔著襯衫敲打著相同的節拍。晚風掠過實驗樓頂的天文臺，魏淵的白襯衫鼓成帆。他們數到第七顆星星時，保安的手電光刺破黑暗。“快跑！“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的溫度灼傷夏夜。奔跑中肖思思的蝴蝶結發卡掉落草叢，像遺落的水晶鞋。但他們不會再去找回，那是他們來過的痕跡。

分別的路燈下飛蛾環繞，魏淵指尖還沾著貓毛。肖思思數著他淺藍襯衫上的紐扣，突然被捧起臉。那個吻帶著橘子汽水的甜，混著碘伏與貓薄荷的氣息，輕柔得像處理傷口時的棉簽。直到蟬鳴驟歇，她才發覺自己攥皺了他的衣領。

“明天...“魏淵用鼻尖蹭她發燙的耳垂，“要不要來給小貓起名字？“

肖思思把滾燙的臉埋在他胸前點頭，聽見悶悶的笑聲震動著傳來。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長，他們數著彼此的腳步聲，誰都不肯先說再見。

他們就這樣并著肩，亮起很久的路燈將他們腳下的影子拉得越來越長，卻留下一路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