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晨光穿透診療室的百葉窗，在肖思思的白大褂上劃出淡金色的琴弦。她踮著腳給輸液架掛葡萄糖，魏淵帶著消毒水與海鹽的氣息從身后掠過，抽走她指尖的針管，“流浪貓應激時靜脈會收縮，進針角度要再傾斜十五度。“
他們收養了的布偶貓思淵蹲在處置臺邊，粉爪按著魏淵的聽診器。肖思思看著魏淵骨節分明的手在虎斑貓前肢找到血管，忽然想起昨晚這雙手如何把貝殼戒指系在她無名指上，俏臉不覺間染上一抹粉紅。
棉球擦過貓咪傷口時沾了碘伏，在陽光里暈染成琥珀色，就像他今早煎溏心蛋時晃動的平底鍋。她很喜歡吃那個煎蛋，他也答應她每天都給她做。
“止血鉗。“魏淵的聲音驚散她的恍惚。肖思思慌忙去抓器械盤，尾指勾翻了酒精瓶。液體即將漫過病歷本的瞬間，魏淵用膝蓋抵住桌沿，沾著貓毛的袖口精準接住下墜的玻璃瓶。思淵的尾巴掃過肖思思泛紅的臉頰，她聽見魏淵喉間滾動的輕笑，“肖護士今天第五次走神?！?/p>
診室門鈴突然作響，一個穿碎花裙的女生抱著抽搐的博美犬沖了進來。魏淵轉身時白大褂揚起薄荷味的弧度，肖思思看著他指尖在犬類穴位游走，想起海邊他描摹自己輪廓的素描筆。當博美犬吐出誤食的毛線團，女孩破涕為笑的瞬間，魏淵背在身后的手朝她比了個“V“——那是昨夜沙灘星光下，她教他的第一個手語。
午后的寄養區飄著三文魚貓飯的香氣。肖思思蹲在思淵的太空艙前，把魏淵白大褂第二顆紐扣縫成的逗貓棒晃得叮當響?！八F在該吃化毛膏了?！拔簻Y的聲音混著咖啡機的轟鳴，卻精準落在她耳畔。肖思思轉頭看見他倚著料理臺，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被流浪貓抓傷的結痂——那是上周暴雨夜救回車禍貓咪時留下的。
“你明明記得所有動物的忌口?！八林撑柽叺囊半r菊，花瓣上的露珠震落在思淵的胡須，“為什么縱容我給思淵布置花園？“魏淵的咖啡勺在馬克杯沿敲出潮汐的節奏，布偶貓突然跳上料理臺，肉墊拍翻了糖罐。紛紛揚揚的砂糖雪中，他沾著咖啡漬的指尖擦過她唇角，“因為某人說，要讓每只小動物都活在童話里?！?/p>
黃昏的急診鈴總在暴雨時響起。當渾身濕透的男人抱著誤吞玩具的金毛犬撞開玻璃門，肖思思正蜷在值班室的懶人沙發里研究寵物心理學。魏淵的白大褂掠過她發頂，帶起的風掀動書頁，定格在“臨終關懷“章節。
手術燈亮起的剎那，肖思思看見魏淵后頸的冷汗。他持手術鉗的右手穩如磐石，左手卻無意識摩挲著尾戒——那是昨夜她偷偷套在他小指上的易拉罐環。當金屬探照器從犬胃取出塑料零件，監護儀響起心跳聲時，魏淵突然踉蹌著扶住器械臺。肖思思沖上前撐住他發顫的肩膀，聞到他領口滲出的血腥味——那道為救卡在排水管的小貓而撕裂的傷口，終究在連續四小時手術后崩開了線。
“別動。“肖思思拆開繃帶的動作比處理流浪貓時輕柔百倍。碘伏棉球擦過他蝴蝶骨上的舊傷，那是十七歲為她擋下老教學樓墜落的碎磚塊時受的傷。魏淵突然抓住她手腕，將沾著血污的額頭抵在她頸窩，“今天這只金毛...和當年抱著你輸液的模樣重疊了。“
思淵不知何時溜進手術室，用帶著倒刺的舌頭舔他們交握的手。窗外的雨不知疲倦地敲打玻璃，肖思思的淚滴在魏淵鎖骨，匯成比海水更咸的溪流。當晨光再次漫進窗欞，他們發現彼此在醫用紗布上畫滿了對方熟睡的側臉。
……
暮秋的銀杏葉簌簌落在診療室窗臺時，肖思思發現魏淵開始偷偷往白大褂內袋塞橘子糖。
這個發現源于某個霧蒙蒙的清晨。她蹲在儲物柜前清點疫苗，忽然瞥見魏淵的備用制服飄落幾粒糖霜。玻璃紙在晨光里折射出碎鉆般的光斑，像極了他高中校服兜里永遠鼓起的糖果小山——那時候她總低血糖，少年就在課桌下悄悄剝開糖紙，把橘子味的甜塞進她掌心。
“金漸層今天絕育，術前禁食八小時?！拔簻Y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卻在她轉身時迅速將手背到身后。肖思思眼尖地捕捉到他指尖沾著的糖漬，忽然伸手探向他白大褂左胸口袋，指尖觸到溫熱的玻璃紙。
診療室的氣氛突然安靜下來。魏淵耳尖泛紅的樣子與十七歲重疊，那年她扯開他校服口袋找止痛藥，卻摸出沾著體溫的橘子糖。此刻思淵的尾巴掃過兩人的腳踝，貓咪叼著半片銀杏葉跳上處置臺，金黃的葉片恰好蓋住魏淵慌亂中碰翻的糖盒。
“流浪動物救助站打電話來，“肖思思假裝沒看見他燒紅的耳垂，捻起糖紙對著陽光端詳，“說暴雨沖垮了臨時貓舍......“話音未落，魏淵已經抓起急救箱。沾著糖霜的指節掠過她手背，在晨霧里劃出流星般的尾跡。
他們在泥濘的郊區找到瑟瑟發抖的奶貓群。魏淵跪在積水里給受傷的幼貓包扎時，肖思思看見他后頸粘著片銀杏葉。濕透的白大褂緊貼脊背，隱約透出后背的輪廓。
“當心著涼?！八龑⒈靥号谒珙^，指尖無意間觸到他的后頸。魏淵忽然握住她發顫的手腕，變魔術般從急救箱夾層摸出顆橘子糖。沾著雨水的糖紙在他們掌心化開，甜味混著血腥氣漫過舌尖時，肖思思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
那天深夜，肖思思在值班室發現件怪事——所有白大褂內袋都被縫上了暗格。她借著月光摸索魏淵的制服，在夾層里觸到張泛黃的素描紙。十七歲的自己蜷縮在醫務室輸液，畫紙邊角用藍黑色墨水寫著：想把全世界的糖都藏進她夢里。
窗外掠過晚歸的候鳥，月光將銀杏葉的影子投在素描紙上。肖思思把偷藏的橘子糖輕輕放進暗格，糖紙里包裹著海邊撿到的星光貝碎片。她知道，他會喜歡……
……
初雪降臨那夜，魏淵在打烊后的診療室布置星空燈。肖思思抱著思淵推門而入時，看見處置臺上擺著用縫合線編織的戒指，銀藍色絲線間串著三顆貓糧形狀的月光石?！搬t藥費攢夠了。“魏淵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海邊那個星光貝許愿瓶，“現在可以正式申請成為肖思思的專屬獸醫嗎？“
思淵突然跳上診療臺打翻酒精燈，躍動的火苗里，肖思思好像看見那時的自己躺在手術室，魏淵把橘子糖塞進她蒼白的唇間。如今他指尖的藥水味與糖霜重合，落在她眼睫的吻帶著銀杏的清香。后院老樹在風雪中抖落最后一片金葉，像為他們簽下永恒契約的羽毛筆。
凌晨三點，值夜班的肖思思被暖氣片的嗡鳴驚醒。身上披著魏淵的白大褂，口袋里塞著溫熱的橘子糖。診療日志最新頁畫著Q版思淵，對話框里寫著：“第366次日落，愿望升級為每天看見你的早安吻。“她轉頭望向休息室，魏淵蜷縮在沙發上的身影被月光鍍成銀色貝殼，懷中緊抱著她織壞的毛線圍巾……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沙發前，為看似熟睡的他蓋上棉被。從他手里輕輕抽出那條圍巾時，卻毫無防備地被魏淵拉到懷里。
“你，你不是睡了嗎？”肖思思受驚似的，沒有掙扎，靜靜待在他懷里。不多時，卻感覺左手無名指套上了一個涼涼的東西。
“嫁給我，思思?！?/p>
是一枚鉆戒，那天路過首飾店時，肖思思滿心歡喜地說以后要拿那枚戒指來取她。
“我不是早就答應了嗎……怎么這么突然……”肖思思脖頸染上一抹粉紅，轉過身來埋在魏淵懷里。窗外的細雪紛紛揚揚，是預示著他們的美好。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