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日，文馨本來打算像以往一樣睡到十點。但是一大早，文馨的手機鈴聲就一直在響。文馨拿起手機有氣無力。“喂！”

“是不是打擾到你休息了？之前說請你吃飯，我是想問你要不要早點來學校？”

文馨一下子就清醒了。“好！我現在就來！”

“嗯！”掛了電話，連韋唯都沒有發現他嘴角的弧度。

文馨真的忘了這件事。那天文馨胃口不好，中午吃得少，下午非常餓，一直趴在桌上。韋唯拍拍她的后背。“怎么了？不舒服？”文馨極其夸張，一下子挺直身體，像要炸了食堂一樣。“什么破食堂，做的飯真難吃，害我都沒吃飽。”韋唯想笑不敢笑，遞給她一個小餅干。“周末要回家嗎？”“回呀！”文馨軟綿綿的。“星期天我做好吃的，你來我那里吃。”

“嗯？怎么突然對我這么好了？”文馨想逗逗韋唯。韋唯果然結結巴巴。“你……你到底去不去？”“去！為什么不去？唯美食不可辜負也！”

韋唯微信發來備菜視頻，文馨記憶拉回現實，收拾行李，準備去學校。

302宿舍，曉丹看見文馨拿著行李進來，準備喊她。哪知行李還沒放好，文馨就風風火火的出門。曉丹打開文馨微信：你去哪兒了？我們去逛街吧！文馨按著語音條蹦蹦跳跳。“姐妹，我中午有約了。下午再看看吧！”

學校后門的出租屋里，排骨湯熱氣騰騰。韋唯低頭刻著一只兔子。“好了，送你！”文馨正盯著墻上發呆。轉頭看見一只晶瑩剔透的垂耳兔。“謝謝！好漂亮！我喜歡！”

“我弟的獎狀。”韋唯用手指著剛剛文馨看的位置。“好孩子”獎狀邊貼著2011年催繳水電費通知單。

韋唯用抹布擦去相框上的油漬，照片里三個孩子站在開裂的土墻前，最小的女孩抱著褪色的垂耳兔玩偶，和他剛剛刻的胡蘿卜兔子一模一樣。文馨舀湯的勺子突然停在半空——湯底沉著幾顆紅棗，正是她上周生理期偷塞給他的那包，包裝袋的草莓圖案還粘在碗沿。

“下周市物理競賽，”韋唯將炒青菜里的肉絲全撥到她碗里，“如果進前三……”他喉結動了動，“學校會發獎金，你想要什么禮物？”文馨一怔，低頭發現湯碗接住了自己莫名的眼淚。窗臺種著的蒜苗在風里搖晃，她認出那是用自己送的曲奇罐改的花盆，罐身上“MerryChristmas”的金粉已斑駁脫落。

她的目光掃過墻角捆扎整齊的舊教材，封底“五元一本”的標簽在暮色中泛黃。“你不用給我買禮物！”韋唯點點頭，但內心已經想好了要買什么。

暮色染紅窗欞時，文馨在舊衣柜后發現秘密：用校服改制的書包針腳歪斜，整面墻的演算紙在穿堂風里簌簌顫抖——密密麻麻的公式間隙畫滿戴草莓發卡的女孩。最舊的那張邊緣焦黑，標注著“9.3火災”，背面是弟弟稚嫩的筆跡：“哥哥沖進火里時像超人。”

突然停電的瞬間，文馨撞翻了板凳。韋唯摸黑找蠟燭時，她的手按在他后背的燒傷疤痕上。月光恰好在此刻透進來，照見那些凹凸不平的紋路像幅殘缺的世界地圖。他迅速拉下衣擺，卻不知文馨已看清最大那塊疤痕的形狀——正是她星座的輪廓。

“其實那天...…”韋唯劃亮火柴的手在抖，“宿舍樓火災，我回去拿了弟弟的藥。”火苗舔舐著蠟燭，在他臉上投出搖曳的陰影。文馨忽然握住他顫抖的手，將蠟燭固定在餐桌上。

燭光裹著兩人的影子投在墻面上，文馨下巴枕著《五年高考》漸漸發沉。半夢半醒間，有毛毯輕輕覆上肩頭，帶著曬過太陽的味道。韋唯廚房飄來焦糖香，她夢見自己變成他草稿紙上的函數圖像，在坐標系里跌跌撞撞地跑。夢里下著玻璃糖紙般的雪，韋唯站在燃燒的宿舍樓前，懷里抱著三個哭泣的弟妹。

手機第三次震動時，韋唯終于拿起那個掛著小兔子的手機。“文馨睡著了。”他對著電話輕聲說，身后煮著紅糖水。窗外飄起2010年第一場雪，落在生銹的防盜窗上像撒了層白糖。通話記錄顯示最近聯系人是“曉丹”，他放下手機，沒發現文馨睫毛的顫動。

廚房咕嚕咕嚕地響，韋唯沖進去抬鍋。“嘶！”韋唯被燙到手，打翻鹽罐。文馨迷迷糊糊看見他在掃地。韋唯放下掃把，抬著砂鍋把紅糖水倒進碗里，晾涼。韋唯看著她睡著依舊皺緊的眉頭，想為她舒展，卻怕吵醒她。

“醒醒。”韋唯用手輕拍她臉頰，文馨睜眼起身，毯子從她的背上滑到了地上。韋唯撿起毯子，把手里抬著的碗遞給文馨，文馨一臉疑惑。“這是什么？”他不好意思地別過臉。“紅糖水。快喝吧，冷了就不能喝了！”文馨臉也泛起了紅暈，舀起喝了一口，糖水順著喉嚨流淌，熨貼了她的整個肚子。

湯匙與瓷碗碰撞的脆響中，文馨突然發現他手指紅了。“你被燙到了？”

韋唯縮了縮手。“剛剛不小心燙到的，沒事。”

文馨猶猶豫豫半天。“你怎么知道……知道我那個……”韋唯輕咳一聲。“我聽到你讓你室友給你買衛生巾了。”

韋唯見她喝完，從她的手里接過碗。“好一點了嗎？”“好多了。”

韋唯把桌上的插頭拔了，拿起暖寶寶。“抱著，你會舒服一點。”

文馨接過暖寶寶貼著肚子抱著。“新的？”“嗯，剛剛你睡著的時候去小賣部買的。”文馨心里雀躍著，突然覺得很奇怪。“你怎么懂那么多？該不會是為哪個女生做過這些吧？”

“沒有，你睡著時看你眉頭直皺，想來應該是生理期不舒服，我上網查的！”文馨心里放起了五彩斑斕的煙花，懵懵的又甜甜的。

微信傳來消息提示音，是林娜的語音，文馨打開，林娜的嗤笑擠滿出租屋：“裝什么學神？他連礦泉水都只買冰露……”韋唯收拾碗筷的手頓了頓，塑料碗在洗碗池里打著旋沉底。文馨突然按住語音發送：“但他會刻胡蘿卜兔子！”大聲喊完，自己也愣住了，韋唯的背影在昏黃燈光里凝固成雕像。

雪越下越大，文馨裹著他的舊棉衣在藤椅里玩手機。她瞇眼看見韋唯在修補她開裂的手機殼，502膠水粘住他凍瘡的裂口，血珠凝在草莓貼紙上像粒朱砂痣。他的眼鏡滑落鼻梁，鏡腿纏著醫用膠布，裂開的鏡片把文馨的睡顏折射成雙影。

暮色漸濃時，文馨在草稿本上發現新畫的函數圖：心跳頻率隨時間變化的曲線，峰值處標著“wx出現”。她撕下這頁夾進單詞書，沒注意到背面還有行小字：“獎金=垂耳兔。”而此刻韋唯正在廁所嘔吐，止痛藥空盒躺在窗臺，說明書上的“骨癌晚期”被雪水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