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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也無晴來也無雨

第一章啞女

秦安琳是被此起彼伏的雞鳴聲驚醒的。

喉嚨里像塞了把燒紅的炭,她艱難地吞咽著空氣。身下的土炕硌得肩胛骨生疼,稻草從破洞的炕席里支棱出來,在晨光中泛著枯黃的光澤。她盯著房梁上垂下的蛛網,一只綠豆大的蜘蛛正順著銀絲往上攀爬,細長的腿在塵埃中劃出微不可見的漣漪。

這是1975年驚蟄后的第七天,倒春寒的北風卷著細沙,在糊著報紙的窗欞外嗚嗚作響。墻根處殘留著經冬的霜痕,蜿蜒如銀蛇蛻下的舊皮。秦安琳數著墻上斑駁的光斑,這是她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天,卻已嘗盡十六年積攢的苦楚。

“賠錢貨還不起?“木板門突然被踹得哐當作響,震得窗臺上裝旱煙的罐頭瓶滾落在地。繼母王秀芬尖利的嗓音裹著雞鴨撲棱聲刺進來,“日頭都曬屁股了,等著老娘給你端早飯呢?“

秦安琳攥緊補丁摞補丁的棉被,粗糲的布面磨著掌心。這具身體本該是抽枝拔節的年紀,手心的繭子卻比她前世彈鋼琴的手還要厚實。三天前的記憶猶在眼前:原主冒著大雪去公社糧站排糧票,回來就發起高燒。衛生所的老張頭說要打青霉素,王秀芬卻叉著腰罵:“死丫頭片子也配用金貴藥?“

指腹觸到頸間蜈蚣狀的疤痕時,喉嚨仿佛又被滾油澆過。急性喉炎留下的后遺癥讓聲帶徹底損毀,現在她連最簡單的音節都發不出。晨光斜斜照在墻角的樟木箱上,那是生母林淑婉的嫁妝,如今鎖著王秀芬從供銷社扯的花布。

堂屋傳來瓷碗磕碰的脆響。

秦安琳數到第三聲,果然聽見父親秦建國標志性的咳嗽。這個總穿著褪色中山裝的公社教師,連腳步聲都帶著特有的節奏——先腳跟后腳尖,每一步都精確得像是用圓規丈量過。他別在左胸口袋的兩支鋼筆隨步伐輕晃,其中英雄牌的筆帽裂痕,是三年前秦安琪摔壞的。

“建國你看看!“王秀芬掀開打著補丁的藍布門簾,腰間的鑰匙串叮當亂響,“昨兒讓她去自留地摘菜,回來少了半筐蘿卜!準是半路偷懶歇腳,叫野孩子順了去!“

秦安琳沉默著套上灰撲撲的粗布褂子。領口磨損的線頭刮著鎖骨,前襟沾著去年收麥時染的草汁,早凝成暗綠的斑塊。她不用抬頭都能想象繼母的表情——吊梢眉挑得老高,顴骨上的痦子隨著嘴皮翻動一顫一顫,活像只炸毛的蘆花雞。

“說話啊!啞巴了?“涂著紅丹的手指突然擰住她胳膊,指甲深深掐進肉里。

鉆心的疼讓她踉蹌半步,后腰撞上炕沿的瞬間,喉間突然涌上腥甜。這具身體太虛弱了,三天米水未進讓眼前泛起黑霧。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鐵銹味在口腔蔓延,恍惚看見五歲那年,母親咽氣前塞進她手心的麥芽糖。

“行了!“秦建國終于放下搪瓷缸,缸底在榆木桌面上磕出悶響,“安琳去河邊把衣服洗了。“

王秀芬還要說什么,被丈夫眼風一掃,生生把話咽了回去。秦安琳知道,父親不是維護她,只是厭惡聒噪——就像他批改作文時總用紅筆劃掉所有感嘆號,說那是“小資產階級的無病呻吟“。

出村的小路覆著薄霜,晨霧在壟溝間流淌。秦安琳把木盆往腰間頂了頂,麻繩勒著肋骨的鈍痛讓她想起前世束腰禮服的鋼骨。經過村口老槐樹時,幾個納鞋底的婦人沖她努嘴:“秦老師家那個啞女......““造孽喲,聽說王秀芬要把她說給西村那個瘸子......“

她加快腳步,布鞋踩在凍土上咯吱作響。前世的記憶碎片在腦內閃回:曼哈頓的落地窗映著哈德遜河的波光,水晶杯里的香檳泛著細密氣泡,黑白琴鍵在指尖流淌出肖邦的夜曲。而現在,她挎著滿盆臟衣,走向漂著冰碴子的青河。

蹲在青石板上時,太陽才剛爬到東山頭。河水冷得刺骨,手指剛浸進去就沒了知覺。最上面是王秀芬的燈芯絨外套,沾著菜油和劣質煙味;底下壓著秦安琪的花襯衫,領口蹭著公社宣傳隊用的胭脂——昨夜這丫頭又偷溜去看《智取威虎山》了。

搓到第五件時,指節已經腫得像胡蘿卜。秦安琳望著水面晃動的倒影:枯黃的頭發用褪色的紅頭繩草草扎著,眼下泛著營養不良的青黑。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像雪地里燃著的兩簇火,灼得她心口發燙。

“要幫忙嗎?“

清冽的男聲驚得她手一抖,靛藍色的工裝褲順著水流往下漂。回頭時晨霧正散開,年輕男人站在三米開外的楊樹下,洗得發白的的確良襯衫掖在軍綠褲子里,褲線筆直得像用尺子量過。是知青陸明遠,他左臂戴著“為人民服務“的袖章,挎包側袋露出半截《赤腳醫生手冊》。

秦安琳搖搖頭,起身去夠漂浮的衣物。青苔遍布的石頭突然打滑,失重的瞬間,冷冽的松香撲面而來。等回過神,她整個人都被圈在溫暖的懷抱里,陸明遠的手臂橫在她腰際,體溫透過棉布衣料灼燒著皮膚。

“當心蒺藜。“他退開半步,目光落在她滲血的腳踝。

秦安琳這才覺出疼,三道血痕正往外滲血珠。陸明遠從挎包掏出紗布,低頭時后頸露出道淺疤,藏在衣領下若隱若現。上藥的手指修長白皙,棉簽拂過傷口的力度像蝴蝶振翅,全然不像干農活的手。

“凍瘡膏。“他突然遞來個鐵皮盒,“上海日化的。“

秦安琳遲疑著沒接,這年頭雪花膏都是稀罕物。陸明遠直接塞進她衣兜:“給老鄉看病剩的。“說完拎起水桶往上游走,軍靴踩碎薄冰的聲響漸漸與河水融成一片。

日頭西斜時,秦安琳捶著酸痛的腰起身。木盆里整整齊齊碼著全家人的衣物,最底下壓著秦安琪的的確良襯衣——她特意留到最后,用鵝卵石砸了十幾下領口的胭脂印。暮色中的知青點飄來玉米糊的焦香,土墻上“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標語褪成了粉白色。

拐過曬谷場的草垛時,一團火紅的身影突然竄出來。

“喲,啞巴姐姐回來啦?“秦安琪叉著腰,的確良紅裙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媽讓你洗完衣服去后山拾柴,要是不夠三捆......“聲音戛然而止,她死死盯著秦安琳鼓起的衣兜。

凍瘡膏的金屬邊角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偷東西?!“尖叫聲刺破黃昏的寧靜,“我要告訴媽!“涂著丹蔻的指甲猛地抓來。拉扯間鐵盒摔在地上,乳白色藥膏濺在黃土里,瞬間裹滿沙粒。

秦安琳鉗住妹妹手腕,常年勞作的手勁讓秦安琪疼出淚花:“松手!你個啞巴!克死親媽的掃把星!“

這句話像柄淬毒的刀,劈開塵封的記憶:五歲那年的靈堂,黑紗纏繞的相框里,母親溫柔的笑臉永遠定格在二十八歲。而此刻,相似的眉眼長在繼妹臉上,卻扭曲成惡毒的譏笑。

“啪!“

巴掌聲驚飛了樹梢的麻雀。秦安琪捂著臉倒退兩步,胭脂從指縫間暈開,活像戲臺上的丑角。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王秀芬的咒罵混著狗吠由遠及近:“天殺的小賤人!敢打你妹妹!“

秦安琳轉身就跑。風灌進喉嚨像刀割,肺葉火燒火燎地疼。她穿過堆滿稻草的牛棚,繞過飄著酒糟味的作坊,最后躲進大隊糧倉的夾縫。霉味混著稻殼鉆進鼻腔,黑暗中有老鼠吱吱竄過。

月光從木板縫隙漏進來,在地上畫出慘白的格子。她蜷縮在角落,看著掌心泛紅的指痕。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次反抗,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說不清是恐懼還是快意。

糧倉外傳來紛沓的腳步聲。

“死丫頭跑不遠!“王秀芬的嗓門帶著喘,“去知青點看看!保不齊跟哪個野男人......“

秦安琳把臉埋進膝蓋。凍瘡膏的松香味還在鼻尖縈繞,混合著淚水的咸澀。指尖突然觸到個硬物,就著月光看去,是半截蠟燭。點燃的瞬間,火光照亮墻角生銹的鐵盒——竟是本殘破的《赤腳醫生手冊》,書頁間夾著張泛黃的處方箋,字跡清峻如竹。

“誰在那?!“

倉門突然被推開。秦安琳慌忙吹滅蠟燭,卻在火光熄滅的剎那,看清來人逆光的身影。白襯衫染著月色,像柄出鞘的劍。

陸明遠舉著煤油燈的手頓在半空。搖曳的火光里,少女眼角還凝著淚珠,懷里緊抱著破舊的醫書,像只受驚的鹿。他目光掃過墻角翻開的鐵盒,瞳孔微微一縮。

“需要幫忙嗎?“他輕聲問,仿佛在對待易碎的瓷器。

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狗吠。秦安琳望著他伸來的手,掌心紋路在暖黃光暈中清晰可辨。這一刻,命運齒輪發出細微的咔嗒聲,往不可預知的方向轉動了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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