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科考站正在向冰海傾斜,防彈玻璃穹頂在令人牙酸的呻吟中碎裂。
陸凜猛地撲倒林燃。
魚排從陸凜指間滑落,在觸地的瞬間凍成冰雕。
林燃看見自己的儲物柜轟然炸開,真空包裝的凍干草莓如血珠般迸濺,在極光中劃出詭異的拋物線。
科考站——徹底待不了了。
林燃抓住垂落的電纜,透過紛揚的冰屑看到終生難忘的景象:
血色極光下,成群的白鯨正撞向冰川,像是發狂,又像是一場群體自殺。
它們頭顱增生出水晶犄角,每次撞擊都引發地磁爆級別的能量波動,是它們造成了科考站的地震。
更遠處,某個堪比曼哈頓大小的黑影在冰原上移動,六邊形的復眼陣列閃爍著軍用衛星的識別編碼。
右眼突然爆發的劇痛讓林燃松手墜落。
她在失重下似乎產生了幻聽,紅色的極光下,一個電子合成的雜音在說:
“所有知情者將于新紀元第零日清除。“
冰層斷裂的轟鳴吞沒了后續話語。
整座科考站突然發出金屬扭曲的哀嚎。
林燃在墜入冰海前的剎那,看到自己呼出的白霧凝結成晶體,每一粒冰晶內部都封裝著微型機械結構。
咸澀的海水灌入肺部時,她恍惚聽見鯨群震撼心靈的痛苦嚎叫的哀鳴。
“抓緊!”陸凜的冰鎬深深楔入鋼架,幾乎要擦起火星,他的另一只手拽住林燃的武裝帶。
他們在四十五度傾斜的地板上滑行。
撞碎的儲物柜里飛出俄文標簽的鯡魚罐頭,像深水炸彈般砸向玻璃穹頂。
“啊……”林燃的右眼爆發著前所未有的灼痛。
在陸凜扯開她防寒面罩的剎那,她看見陸凜戰術背心里藏著的燃燒彈、尚未開封的自熱火鍋包、甚至他胃里消化的魚肉,都在她右眼視野中化作跳動的色塊。
“熱能視覺......”
她喃喃自語,終于明白了眼睛在被y射線輻射后異變了。
冰層斷裂的脆響近在咫尺,陸凜突然割斷兩人的安全繩,抱著她撞向舷窗減緩下墜的速度。
墜落的瞬間,林燃感受到陸凜緊緊抱住她腰間絕不松開的力度。
“——轟!!!”
“——咕隆咕隆……”
咸澀的海水灌入鼻腔時,極寒讓林燃痛覺神經麻痹,唯有舌尖殘留著黃油的馥郁。
這或許是文明社會最后的滋味,以后恐怕不能嘗到了,混著血腥與輻射塵,在她凍僵的齒間凝成永夜紀元的第一滴淚。
五十米外,呼嘯起來的暴風雪正在將冰原雕塑成蒼白的巨獸群像,那些呼嘯的風聲里夾雜著類似鯨深切哀鳴的低頻震動。
·
冰海里,一連串的氣泡下,林燃右眼的灼痛突然變成刺骨寒意。
她看見陸凜下墜的身影被成群熒光水母纏繞,那些傘狀體內部跳動著類似人類心臟的肌肉組織。
“屏息!“陸凜的吼聲在海水中扭曲成低頻震動。
他割開戰術背心的動作激起一串銀色氣泡,某種金屬裝置在深海中展開成六邊形網格,顯示氧氣余量:3分17秒。
變異虎鯨的悲哀嘶鳴從海底傳來。
陸凜突然拽住她的武裝帶,兩人順著洋流撞向傾斜的科考站殘骸,金屬斷面像鯊魚利齒般劃過林燃的小腿。
她看見自己的血珠在海水里凝成冰晶。
“吸氣!“陸凜用口型命令。
他手中的金屬裝置突然釋放高頻震動,周圍海水瞬間氣化成直徑兩米的空氣泡。
林燃嗆出冰渣,發現氣泡內壁布滿跳動的數據流——這竟是軍用級量子護盾生成器。
虎鯨群的撞擊讓氣泡劇烈震顫,冰海的水隨時要再度包裹兩人。
陸凜緊緊拉著她一同迅速進入了科考站的逃生艙,一到艙門入口,逃生艙不管有沒有海水入侵,就自動開啟了迅速過濾排泄出海水系統后,一陣白汽突然噴灑,兩人的衣服緊接著被瞬間變干。
林燃從冰海中還沒緩過勁來,她大喘著氣,右眼突然不受控制地掃描四周,當她凝視某塊水下扭曲的艙板時,熱能視覺穿透二十層合金,看見冷凍艙里封存的實驗日志。
那些全息記錄顯示,科考站早在三年前就被改造成軍方定向能武器基站。
而陸凜,一個軍方的人出現的很湊巧。
“你早就知道……“她抓住陸凜摸索操控臺的手,“這里會成為地球災難的開始是嗎?“
“抓緊!“陸凜緊急啟動引擎,目不斜視,似乎并沒有打算回答她。
一陣類似于電磁風暴場中的轟動后,兩人所在的逃生艙成功啟動了,從冰海中蛇形走位著避讓巨大冰塊。
“逃生艙太狹窄,并不適合我們生存,我知道一個好地方。”
下一秒,逃生艙被沖擊波拋向冰層裂隙,林燃睜大眼感受到了死亡近在咫尺的威脅,可緊接著她在半空中,看到冰海上竟還停著一輛鈦合金打造的潛艇!
這潛艇的起碼是能容納52人起的大小,比逃生艙可大太多,一般潛艇多是配備了餐廳、廚房、臥室、洗浴間和醫療室的。
“那確實是個好地方!”林燃感嘆,“這是你來時的船嗎?”
“潛艇。”陸凜糾正,回答著:“不是,我是戰機迫降這里的。”
一切情形來不及再多說,逃生艙停在了潛艇旁。
·
兩人登陸了巨大巨高的潛艇。
詭異的是,這潛艇上空無一人,林燃獨自從潛艇辦公室一路又找到了控制室,最終陷入了悲涼的沉默。
控制室幾處僵硬的冰雕與山本一樣,恐怕潛艇浮出水面時,那些直視過最大月光的人都瘋了,要么跳海、要么就這么成了冰雕。
冰裂紋在舷窗上蔓延。
林燃蜷縮在潛艇餐廳的卡座里,看著陸凜用軍刀削凍硬的土豆,刀鋒刮下的冰屑落在威士忌杯口,折射出細碎的虹光。
潛艇后廚的冰柜成了天然儲藏室,陸凜發現了馴鹿肉,卻怎么也烤不熟,天氣太冷了,恐怕不止是北極,而是全球都進入了極寒天災,可能……真的是末世了。
林燃苦惱地盯著鐵鍋,意外地發現那些凍成石塊的黃油正泛著柔和的鵝黃色光暈,紅色水銀柱猛地竄到85℃。
當第一滴油脂在鍋底化開,久違的奶香讓她想起大學實驗室里烘焙曲奇的午后。
陸凜像看怪物一樣看向她,“升溫了?你用眼睛加熱的鐵鍋溫度?”
林燃也很是驚訝,“是我……我嗎?我曾經近視達到了350度,做過手術,植入了芯片恢復了正常視力。”
陸凜說:“別看我,我怕你把我看出一個洞來。”
林燃訕訕地低下頭,哭笑不得,對比起生存環境惡劣到難以存活的現況,她對眼睛異變有沒有副作用也顧不上擔憂了。
墜入冰海的記憶仍在刺痛神經,此刻右眼的灼痛轉為綿密的溫熱,當她凝視陸凜轉身翻烤鹿肉的背影時,視野里炸開斑斕的色塊——男人肩胛處的舊傷泛著橙紅,而那些跳躍的火竟呈現出液態黃金般的質感。
陸凜用刀尖挑起片半熟的肉往自己的嘴里送,自語著:“嘗嘗北極圈最后的饋贈。”
他看起來很餓,林燃看那肉還是半熟,于是繼續盯著鐵鍋,紅色水銀柱猛地竄到165℃。
“我試了盯著地板,地板并不會融出一個洞,或許是只對鐵有升溫效果。”
“你想說什么?想看我嗎?那就繼續盡情地看我吧。”
“什么?”林燃忽然明白了他說什么,有些惱羞,“我一定不是你說的那個意思。”
陸凜突然轉身,鹿肉香味也跟著飄來,“你的腳還在滲血,快吃上點東西保持熱量。”
串著鹿肉的鋼簽讓林燃下意識后仰,后頸撞上他提前墊在她腦后的手掌,林燃微微一怔,對上陸一如既往冷靜的雙眼,皮革手套的硝煙味混著松脂香涌入鼻腔。
鹿肉入口的瞬間,林燃的睫毛結滿冰珠,極致寒冷放大了味蕾的感知,甘甜在舌尖爆炸,“太好吃了吧!”
這是一種劫后余生的美味,混著雪松煙熏味的肉汁竟讓她想起外婆腌制的臘腸。
林燃突然似從美味中驚醒,嚴肅道:“潛艇操作臺屏幕上,停留著最后的氣象預報,暴風雪來臨還剩十三小時。”
她剛要再說什么,卻見陸凜忽然噤聲,舷窗外掠過的黑影在玻璃上投下六指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