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呂玉心開始學習新的禮儀,淑花在一旁守候著她。
“三小姐,我們今天該學習妝扮了,一個女人外表最重要的是妝容,出席什么場合該化什么妝,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飾品都是有講究的,你先來試試耳環吧,看看哪一種款式適合你的氣質。”劉嬸說完,便準備給呂玉心戴上耳環,可她驚訝地發現呂玉心并沒有耳洞,這讓她很奇怪,按照南歧的習俗,女子只要到了及笄之年就要打上耳洞。
“不好意思,劉嬸,我很小的時候就母親離世,背井離鄉,沒有人為我準備及笄禮,現在為我扎個耳洞也不遲吧。”呂玉心不緊不慢地解釋著,劉嬸聽后有些動容和心疼。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當然不遲,只是時間緊迫,你今天就要試耳環,剛扎的耳洞可能容易癰腫,疼痛難忍。”
“劉嬸,現在就為我穿耳吧,我已經準備好了。”呂玉心帶著另一種決心向劉嬸說道。
“好,事不宜遲,淑花,你去打盆冷水過來,順便去取根銀針。”
“是,劉嬸。”
淑花正要離開,卻被突然來訪的沙華攔住,“劉嬸,我已經猜到了你要為三小姐穿耳,所以便將工具和水都準備好拿來了。”
“好,沙華,你有心了。”
“沙華?”呂玉心有些驚訝她的到來,但也能猜出是來給她添麻煩的。
“劉嬸,穿耳這件事我最擅長了,你眼神不好,還是我來幫三小姐穿耳吧!”
“你說得有些道理,我年齡大了,眼神不好,一次可能不成功,你來吧。”
得到劉嬸的肯許后,沙華得意洋洋地拿著粗長的銀針在呂玉心面前比劃,“三小姐,我穿耳的技藝可拿手了,一次就能成功,只是需要用點力,為了美,你就忍耐一下這鉆耳之痛吧,奴婢會盡量輕一點,莫要怪奴婢下手重了~”
“輕?不不不,我是第一次穿耳,耳根子可是很硬的,你還是用力點吧,要是一次沒成功,我可是會怪罪你的。”呂玉心說得輕描淡寫,可聲音卻讓人感到冰冷。
“是,那么,得罪了……”沙華陰笑著面向呂玉心,呂玉心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小姐……”一旁的淑花看著心里很不是滋味。
……
此時的清風觀門口守衛著大量官兵,他們都是北陌家的人。北陌寒正在門口等待著迎接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
隨著道觀的大門被打開,一個穿著樸素的婦人緩緩邁出了門檻,她的身后跟著幾個一樣穿著簡樸的婢女。婦人雖然穿著樸素,但卻絲毫不影響她由內而外散發出端莊大氣的貴族氣質,從北陌寒溫柔的眼神中可以得知,他要等的正是這位婦人。
“不孝侄兒北陌寒見過姑母!”
“寒兒,你快起來,你終于平安回來了,姑母這顆提在嗓子眼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了,快起來讓姑母好好看看你。”婦人急忙扶起行禮的北陌寒。
“侄兒聽說您日夜吃齋靜心,為侄兒祈福,侄兒不孝,讓姑母擔心了。”
“寒兒,你從小便在我身邊長大,我早已視你為親生骨肉,此次你去北冀視察,一路上真是兇險萬分,好在你都克服了,姑母很欣慰。”婦人不禁撫摸了北陌寒的頭,看見他越來越白的頭發不由得皺起眉頭。“你看你的頭發是不是又白了許多,好好的一個年輕人卻滿頭白發,比我的頭發還白。”
“姑母,這只是受到了魔劍詛咒的影響才變白的,對侄兒的身體并無影響,姑母不用擔心。我們一起回府吧,父親也許久沒有看到您了,我一回來就讓侄兒趕緊接您回來。”
“好,你們父子倆都一個樣,一個個都不讓人省心。”
北陌寒聽后笑得很蘇,也只有在他姑母面前,他才會流露出溫柔,展現自己真實的一面。
……
傍晚,呂玉心學完了今天的禮儀便和淑花回房,淑花打了一盆冷水,小心地為呂玉心擦拭傷口,“唉,都那么久了這血還是止不住,沙華下手也太重了,那么粗的銀針,得用多大的力才鉆得進去啊,小姐不疼嗎?為什么你一聲也不吭呢?”
疼?比起在北冀刀口舔血的日子,比起母親的離世,這點疼又算得了什么呢?還有什么比這些更痛得徹底嗎?
“小姐,你從一回來就一直不說話,你在想什么呢?”淑花擔心地問著。
“淑花,自從我來到這后,許多人就對我存有非議,視我為眼中釘,我很迷茫,不知道他們為什么這么恨我?”
“小姐,或許這只是個誤會,誤會解決了他們就不會這樣對你了。”淑花天真地說。
“如果有一天我自身難保了,你還會站在我這邊嗎?”呂玉心認真地說。
“小姐,淑花說過,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淑花要一輩子陪在小姐身邊。”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只要你不背叛我,我會視你為一輩子的好姐妹。”
“嗯!”淑花天真的樣子可愛極了。
……
此時的太尉府里,被打暈的趙立文剛剛蘇醒,他打量了一下四周,一旁守候的管家見狀立馬將他扶起身。
“少爺,您終于醒了!太好了。”
“真妍呢?她回來了嗎?”此時的趙立文沒有了宴會上的輕浮,穩重得讓人覺得可怕。
“少爺,那個賤婢就在外面跪著呢,她居然敢對您下手那么重,還壞了少爺的大事,少爺得好好懲治她啊!”
“叫她進來。”趙立文一臉的陰沉。
“諾!”
在管家的呵斥下,門外跪著的真妍顫顫巍巍起身,她是之前宴會上用趙立文的性命威脅而成功逃掉的舞女,其真實身份是趙立文的屬下,是個殺手。
“屬下見過少爺,多謝少爺的救命之恩。”一進門,真妍就跪在了地上,她的雙眼無神,表情冷漠,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不敢抬頭。
趙立文沒有多言,只是接過管家的披風披著,默默走上前,卻猝不及防地抬手給了曹真妍一個耳光:“這一掌是對你任務失敗的懲罰,連北陌寒身邊的婢女你都斗不過,險些害得計劃暴露,壞了本公子的大事!”
真妍忍住眼角的淚花,故作堅強道:“真妍辜負了少爺的期望,真妍該死!”
趙立文轉身說道:“我們好不容易等到北陌寒剛回來,身邊沒有魔劍,卻因為一個婢女錯失良機,鬧了一個笑話。”
“少爺息怒。”
“北陌寒這只狐貍,早就有備而來了,他們北陌氏族果然全是狐貍,一個也不好對付!”一想到北陌家,趙立文就咬牙切齒。
“既是狐貍,他們定會露出尾巴,一旦他們露出破綻,我們就一定有機會。”真妍堅定地說。
“哼,到那時,本公子就讓北陌寒知道我趙家可不是好擺布的!”
“還有,你連一個婢女都對付不了,還是太弱了,一把寶劍還需經過磨礪才會變得鋒利,你如果既不鋒利也不好用,遲早會被替代的!”趙立文似笑非笑地說道。
“真妍技不如人,定勤加苦練,早日助少爺成就大計!”真妍心中下定了決心。
我會成為你最鋒利最好用的一把劍。
……
……
到了丞相府為呂玉心設宴的這一天,賓客滿座,十分熱鬧,人們也因為這次設宴,再次聊起了丞相府的閑話:
“聽說呂大人找到了他失散多年的三女兒啊,十年了,人都長變了吧,他還會記得自己的女兒的樣貌嗎?怎么那么肯定那是他女兒?”
“定是有什么能證明身份的信物吧,說來也是奇怪,呂大人找了十年都沒找到女兒,結果是女兒親自找上的門,你們說怪不怪?”
“他怎么女兒這么多?一個兒子也沒有嗎?”
“可不是嘛,四個女兒,府上還有一個養子,但從不露面,聽說……呂大人是因為發了毒誓辜負了愛人才導致這輩子只有女兒沒有兒子!”
“唉,這發誓失言還真的會遭到老天爺的報應嗎?”
“你們都不知道嗎?當時整個都城傳得可是沸沸揚揚,呂大人成親那天請柬上新娘的名字明明是叫宛湘,結果娶的人是現在的大夫人蕭娘!”
“哇,這真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更令你們想不到的是,找到的這位三小姐,就是這位宛湘夫人的孩子!”
“!!”眾人吃驚,他們是來參加宴會的,沒想到竟聽到了這么多呂丞相的八卦。
“是啊,誰知道這個庶女居然被呂丞相如此重視,還為她宴請各方貴客,我看誰日后娶了這位庶女,誰就能得到呂丞相的青睞啊。”
“真想趕緊見見這位三小姐!”
……
……
此時的呂玉心正在房間里精心打扮,一旁的淑花剛從前廳回來,“小姐小姐,今天外面可真熱鬧啊,來的客人好多,都是大官,丞相府很久沒有這么熱鬧了呢。”
“是嗎?看來父親真的在意我回家了。”
“是啊,小姐,老爺可是很在意你的,再說小姐今天打扮得這么好看,一定會讓大家驚訝的!”淑花并沒有說客套話,今天的呂玉心打扮得真的很好看。
她一改之前的粗制布衣,換上了紫色的華服,披著藍色的披帛,戴著精致別樣的銀釵發飾,抹了胭脂水粉,看起來十分有氣質,顯然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尊貴而不俗氣,優雅不失大氣,她的美是清新脫俗的那種,如同一朵高原上綻放的雪花,讓人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相中的。
“小姐,有些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我剛去前廳,聽到了一些不好聽的閑話,是關于小姐你的。”淑花低著頭說著。
“那不是閑話,是事實。”呂玉心已經猜到會是什么閑話了。事實就是爹確實辜負了我娘。
“小姐,那些閑話你可千萬不要往心里去。”
“嗯,淑花,現在距開席時間還有多久?”呂玉心突然覺得有些胸悶,想出去透透氣。
“半個時辰吧。”
“我有些緊張,想去后院走走,如果前廳有人來喚,你就到后院找我就行了。”
“小姐,你去吧,淑花知道的,放心吧,小姐。”
“好,你,我自然是放心的。”
……
呂玉心來到后院賞著花,思緒不禁被牽引到從前,她感嘆著:
“今天的宴會上,會不會有害死我母親的兇手呢?或許那些害死我母親的人都把宛湘這個名字忘記得干干凈凈了吧……”
“那我便幫你們都回憶起來吧!”
呂玉心的眼神一瞬間變得凌厲了許多,對她來說母親的死是她一輩子都過不了的坎,她一定要弄清楚,哪怕這個真相的背后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奇怪,今天的后院,怎么一個人都沒見著,難道都去前廳幫忙了嗎?”走了一段時間了,呂玉心才注意到后院特別安靜。
突然,她在轉角處看到一個人的背影,那人似乎是在賞花,她情不自禁地慢慢上前走近,讓她奇怪的是這個人的頭發是白色的,她總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這樣飄逸的白色長發,卻一時想不起來了,看身形確定是名陌生男子后,她主動上前呵斥:
“你是何人!?這里是丞相府的后院,都是女眷,外男不得踏入,你若是賓客,為何不去正廳?跑到全是女眷的后院作甚?勸你速速離開避嫌!”
男子聽到她的話后,只是把玩著手中剛摘下的花,淡淡地笑出了聲,緩緩轉過了身看向呂玉心,抬起手中的花:“哦?本公子……還有地方不能踏足嗎?”
只轉身的一瞬間,風突然吹得很大,飄落了很多花瓣和樹葉,呂玉心看清了眼前男子的容貌。是啊,這皎潔如月光的白發,除了他,還能有誰呢,我怎么能把這個家伙忘記了?這個危險的家伙,南歧的少將軍,北陌氏族的少主,北陌寒!
北陌寒笑得很自然,似乎他也很期待這次的重逢,他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呂玉心。
呂玉心的腦子里不斷閃過和他的種種不好的回憶,凝江邊,馬背上,帳營里,馬車上,她還差點被用刑,這些都是因為他,被他擄走發生的事!
“原來是將軍呀,沒想到將軍你也是今天赴宴的貴客,上次真是多謝將軍相送了。”呂玉心強裝鎮靜,不敢再露出一點馬腳。
“呵,原來你還記得我,我看你呆站在那里半天不說話,還以為你已經把本將軍忘得一干二凈了,你不會以為你已經蒙混過關了,再也不會見到本將軍了吧?”北陌寒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大步地朝呂玉心逼近。
北陌寒一步步地逼近,帶來的壓迫感讓呂玉心慌了神,“將軍,宴會就要開始了,民女要去前廳奉茶,恕不奉陪了。”
說完,呂玉心從一旁繞開準備開溜,卻被北陌寒一把抓住了手腕,“哼!還想跑?本將軍讓你退下了嗎?”
呂玉心不想在后院與他糾纏,用力掙扎,卻不曾想被北陌寒推倒,按住了雙手,抵在了墻上。這么近的距離,還是面對面對視著,呂玉心的心跳得很快,呼吸變得急促,她的羞恥心讓她的臉漲得通紅,她急忙扭過頭,不敢和北陌寒對視。
“這里可是丞相府,你要是動我,定會身敗名裂!”
“呵,身敗名裂?”北陌寒的笑容瞬間變得陰沉,“本將軍告訴過你,本將軍最討厭撒謊的人,你不是說你是陳橋村的鄉下人嗎?著急看望家中老母親?怎么搖身一變成了丞相千金?若本將軍發現你與逆黨勾結,你們呂家全都會身敗名裂,一個都跑不了!”
“民女說過了這只是一個巧合,當時民女嚇壞了,情急之下不得已才欺騙了將軍,還望將軍海涵。”呂玉心堅定地說著,再次露出了柔情而堅毅的神情。
北陌寒傲視著她,實則他看得出神,楞了片刻,回過神來的他繼續說著:“別以為本將軍什么都不知道,那日你身上肯定攜帶了密信,只不過是本將軍沒有深究罷了。”
“讓我想想你會藏在什么地方,全身都脫光了,你還有哪里可以藏,難道是……”北陌寒壞笑著帶著侵略性的眼神向呂玉心的身下掃去。
呂玉心被北陌寒這樣看著,感到十分不適,“這個男人太可怕了,仿佛我所有的心思都被看透了一般,他的眼神太過犀利,就如同我現在正赤身裸體地被他看著,什么秘密也藏不住。”她的心里這樣想著,有那么一瞬間,她想向他投降了。
“我……”
呂玉心正要說什么,卻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一瞬間又頭痛欲裂,她忍不住叫了一聲,向后倒去,北陌寒見狀急忙摟住了她,“喂,你怎么了,你這又是上演的哪一出?”
呂玉心清醒后,站起了身,心想著:“奇怪,我剛才頭疼得厲害,現在又不疼了?難道是他做的?那他為什么又要問我?”
“喂,你……”見呂玉心好轉了一點,北陌寒剛想問幾句,可不遠處傳來了淑花的聲音,北陌寒只好趕緊松開摟著她的手。
“小姐!原來你在這啊,老爺傳你了,快去正廳吧!”
“淑花啊,你終于來救我了……”聽到是淑花的聲音,呂玉心總算松了一口氣。
“奴婢見過公子,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請公子前往正廳赴宴。”淑花并不認識北陌寒,見他一頭白發,不敢靠近,但又見他穿著華貴,不敢怠慢。
“我們走吧,淑花,可別讓爹和貴賓等久了。”呂玉心整理了一下頭發和衣服,無情地轉身離開了。
見呂玉心要離開,北陌寒下意識脫口而出:“告訴我,你的真名。”
呂玉心感到意外,她不知覺中又回想到在北冀廝殺的日子,那段時間她有個化名,不過化名終究是假的,她的真名的確叫呂玉心。
“呂玉心。”她回頭堅定地看向北陌寒,仿佛是在肯定地告訴他。
風吹起她鬢邊的碎發,驚鴻一瞥,這一幕定格在了北陌寒的心中,再也無法抹去。
等他回過神后,呂玉心和淑花已經走遠,他接住空中飄落的花瓣,緊緊拽在手中,笑得很蘇,很溫柔,“呂玉心真的是你的真名嗎?你的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