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酥送來的時候,靈堂內的氣氛已然陷入僵持。
沈棠仍舊端坐在太師椅上,閉目不言,仿佛真是因旅途勞頓而歇息。葉知微安靜地立在她身側,垂眸看著香案上的貢品,嘴角微微一勾,像是終于完成了一場布局。
僧眾繼續誦經,靈堂內低沉的木魚聲一下一下地敲擊著人的心弦,壓得人透不過氣。
管事端著一只雕花漆盤走進來,盤上擱著一碟精致的桂花酥,金黃色的糕點泛著淡淡的蜜香,可比起這股香氣,在場眾人更在意的是——這糕點來得太快了!
往返芳瑞齋,加上排隊買點心,少說也得小半個時辰,可這盤桂花酥,竟在短短不到兩刻鐘內送到了靈堂。
宋氏心中咯噔一聲,手指微微收緊,眸光不動聲色地掃過葉知微。
——她先前的那番話,并不僅僅是巧合,而是早有準備!
鎮北侯面色復雜,眼神落在貢品上,沉默片刻,終于嘆了口氣:“既然東西已到,阿棠,你便上香吧。”
沈棠這才緩緩睜開眼,目光微微一掃,淡淡道:“勞煩舅公費心了。”
她從太師椅上起身,走至靈位前,拈起香火,鄭重叩首。
靈堂內眾人神色各異,看著這位二十年未歸的長女,心中各有計較。
侯府議事廳,宋氏的謀算
祭拜儀式結束后,沈棠母女并未立即離開。
葉知微借著與母族親戚寒暄的機會,順勢拉近關系,而沈棠則在眾目睽睽之下,徑直走入議事廳,落座主位旁的客席。
這無疑是向侯府眾人表明——她不會離開了。
宋氏面色難看,但到底沒有立刻發作。
她自嫁入侯府以來,苦心經營了二十多年,早已將這座府邸牢牢掌控在手。今日沈棠突然歸來,確實出乎她的意料,可她并不慌亂——只要鎮北侯和沈昭站在她這邊,沈棠再怎么折騰,也不過是一個遠嫁歸來的婦人,根本撼動不了侯府的根基。
她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慢條斯理地道:“阿棠,你歸京一事怎么也未曾提前告知?若早些知曉,我定當遣人接你回府,也省得你舟車勞頓。”
這話說得恰到好處,既不顯得刻薄,又透著一絲主母的端莊與體面。
沈棠卻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語氣淡然:“怎么,侯府不是我的家?我回來,難道還需要特地遞上一封家書,求夫人允準?”
宋氏手中茶盞微微一滯,旋即笑道:“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這一走便是二十年,侯府早已不同往昔,怕是諸多事務需要重新適應。”
她話里話外的意思很明顯——你已經離開鎮北侯府二十年,京城早已變了,你回來又能做什么?
沈棠卻神色不變,輕輕敲了敲桌面,語調悠然:“夫人說得極是,我也正想問問,如今的侯府……究竟由誰當家?”
此言一出,廳內頓時一片寂靜。
眾人紛紛看向鎮北侯,等著他開口。
周清儀眉頭皺了皺,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他的確一直縱容宋氏打理府中事務,可這番話由沈棠當眾問出,未免太過難堪。若他立刻承認宋氏管家,便等同于徹底將這個嫡長女排除在外,若他不承認,便是打自己的臉,左右為難。
宋氏見狀,心頭冷笑,面上卻依舊溫和:“你多年不在京中,侯府事務繁多,妾身不過是盡一份本分罷了。若阿棠你有心,自然也可以分擔些許,想必侯爺不會反對。”
她這句話看似退讓,實則是暗中設局。
沈棠若真的答應接手府務,那她就有的是辦法讓沈棠在管家事務上出錯,讓人看她的笑話,甚至讓鎮北侯自己厭棄她。反之,沈棠若是推辭不管,日后便再無立足之地。
所有人都等著沈棠的回答。
然而,沈棠卻只是輕輕笑了笑,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吹了吹茶葉,輕飄飄地道:
“侯府主母的責任,夫人打理得如此妥當,我又何須摻和?”她頓了頓,語氣緩緩轉冷,“只是有一件事,既然我是侯府嫡女,歸家之后,名分總要定一定。”
眾人皆是一愣,隨即意識到她話中深意——她要恢復鎮北侯府嫡長女的地位!
宋氏眸色一沉。
沈棠繼續道:“夫人當家多年,自然清楚規矩,我既是嫡女,歸京之后,當在族譜上恢復名字,名分得正,府中上下也該稱呼我一聲大小姐。這件事,我想侯爺不會反對吧?”
她最后一句話看似平靜,卻像是將問題直截了當地甩給了鎮北侯。
周清儀臉色微變。
恢復嫡女名分,看似只是個虛名,但一旦沈棠名正言順地成為“大小姐”,那她便有資格參與家族事務,甚至影響侯府的后繼之爭。這一點,宋氏絕不會允許。
宋氏眼底劃過一絲陰冷,正要開口,葉知微卻輕輕笑了。
“母親說得對。”她柔聲道,語氣不急不緩,“女子的名分雖然無關緊要,可這二十年來,母親未曾被廢庶出,依舊是鎮北侯嫡出之女。再者,祖母在天之靈,想必也希望看到母親能在族譜上恢復名字。”
她這番話,不僅將沈棠的要求拉高到了孝道的高度,還讓鎮北侯不得不做出選擇。
果然,周清儀沉默了片刻,終于開口:“此事……確實該辦。”
“既然如此,”沈棠淡淡地看向宋氏,嘴角微微上揚,“夫人操持侯府多年,勞心勞力,這族譜之事,還是交給夫人來辦吧。”
宋氏臉色一僵。
她從未想過,今日這場交鋒,竟然被沈棠步步緊逼,最后反手將她推上了必須執行的境地。
所有人都明白——今日之后,侯府嫡長女沈棠,已然名正言順地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