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跟皇子們一起在宮旁大校場中操練,可是柔嘉又跟普通女子不同,她頗愛騎射武藝,于是太后便下令為她修了一個單屬于她的校場,供她隨意馳騁。
月瓏這些日子同柔嘉操練的校場,其實都是這個柔嘉獨有的宮內擴建的校場。
柔嘉送月瓏的這匹白花駃是一匹離成年還有段日子的馬駒,白花駃跟民間擅長拉車的大花馬毛色近似,身上的花色好像那白墨兩色在紙上混在了一起,又各自甩了幾灘上去。
但是這類特意培養出來的白花駃性子活潑,跑得更快,形態更美,是王公貴族的騎射駿馬。
月瓏學騎馬還有個收獲,就是她發現馬也有靈質!而且很尷尬的一點是,很多馬的靈質質地比一些人的都要好。
比如她這批白花駃。它長得雖花,可是靈質卻是一水兒清澈的綠,而且亮得都晃眼睛。
當初柔嘉剛剛學騎射挑選小馬時,因為不喜歡白花駃的花色就放在馬廄養著了,新近結識了月瓏,便興致勃勃地將這匹白花駃送給了她。
但其實在進宮之前,月瓏壓根不會騎馬。
她在深宅大院中活著,哪里騎過大馬?整個王府也就她哥哥玹正玉學騎馬,但她又不愿意求她哥哥,玹正玉也不覺得他妹妹應當學騎馬。
這幾日騎射的課程,全是靠她在馬上硬裝過去的。
還好她有些功底,在馬上死死夾著馬肚子保持平衡,上面緊緊拉著韁繩,好在聶袁夏這個師傅也算盡心。
她騎的白花駃雖是匹亞成年的小馬駒,活潑好動,但也容易培養感情、順利馴服,她就這樣硬是將馬給騎得半熟了。
月瓏本來早就換好了衣服上了馬,可是柔嘉看了半天說白花駃不好看,叫她去換馬,她換了好幾次,結果柔嘉都不滿意,最后還是讓她去換白花駃。
月瓏穿好騎射勁裝握著弓騎著白花駃進來校場,懷香騎在一匹黑背白蹄的大馬上,朝她伸出手。
懷香比起月瓏,其實是會一些騎術的。她師父王福清會在小侍衛中挑選幾個最出眾的預備將來培養成小侍衛長,并會教小侍衛長們學騎馬,小花懷香也在其中。
兩人雙手剛剛交握,柔嘉就往這大喊一聲:“羽生!”
柔嘉本來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發起了脾氣。不過她看見騎馬過來的月瓏登時就忘記了發脾氣,滿意地笑起來。
接近少年期的孩子,清瘦俊拔,一身規整的騎射裝,騎在高頭大馬之上,俊挺風流,意氣風發。
“算了,你騎著倒還是好看的。”
月瓏被這么來回折騰也不惱,只溫溫柔柔地抱拳答謝道:“謝殿下夸獎,謝殿下贈臣女良駒。”
“嗯嗯,不必多禮。”
柔嘉因而臉色好了起來,她騎著她的雪花驄走在最前面,帶著所有人度過長廊進她的校場。
月瓏走在最后面,旁邊就是護衛著大家的騎射師傅聶袁夏。聶袁夏騎著一匹黑馬,這時湊了過來,跟月瓏搭話:“小郡主騎著這白花駃好生俊俏呀!”
“謝謝聶師傅夸獎?!?/p>
“這白花駃我記得還是大梁所贈吶!大梁貴族中特產這種駿馬,在大梁,這馬叫‘殺將碾花’!”
“殺、將、碾、花?”
“對,很拗口吧!據說這曾經是大梁一位女太子坐騎的名字……”
“什么叫‘大梁一位女太子’?”柔嘉輕蔑地看了聶袁夏一眼,“她可是大梁最偉大的皇帝之一,未登帝位的梁功帝,寧旸!”
聶袁夏無奈一笑:“您總是對這些女人功績那么感興趣,殿下?!?/p>
柔嘉怒道:“這又是什么話?我看你真是活膩歪了!”
柔嘉看了一眼月瓏身下白花駃,對月瓏說:
“這位女太子寧旸,曾經騎著殺將碾花上陣殺敵,所向披靡。后來,那位女太子坐騎的后代都被叫做是‘殺將碾花’,包括你座下這匹。”
不過柔嘉又擺擺手,轉而道:“但這馬的名字還是太拗口了,我還是喜歡咱們銀通國自創的叫法!”
說罷,她便扭過頭,瞪了聶袁夏一眼,驅著馬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聶袁夏卻在這時又笑著接下柔嘉的話:“就是‘白花駃’?!?/p>
月瓏在馬背上調整了一下姿勢,她雖騎術生疏,卻很喜歡馬背上的感覺。
月瓏攥著韁繩,問聶袁夏:
“大梁,有女太子?”
馬夫們從仆從手中結果四人身下大馬的韁繩,騎馬的四人每一個由馬夫帶著頭,連帶著后面一行宮人繞過校場口往里直走。
聶袁夏漫不經心地翻了翻眼皮,答道:
“對。大梁嘛,風氣與咱們這里大不相同,不知小郡主讀沒讀過關于大梁的書?或者應當也聽過一些大梁的傳聞吧。不僅是儲君與君王,官、兵、吏等等等等,在大梁,都是男女都能做,倒是奇事!不過大梁的男人還真是大度,若是論我,我可不敢娶一個像男人般拋頭露面的女人!”
“……”
“你們在后面嘀嘀咕咕什么呢,快點!”
柔嘉走在三人前面,大致因為興奮,并沒有聽見他們接下來的話,見他們走得慢了,因而不耐煩地向他們大喊。
聶袁夏連忙應聲:“哎,殿下,來了!”
聶袁夏的背影透著棕黃和黑,月瓏的白花駃綠顏色太亮了,她幾乎看不見聶袁夏的棕。
一片黃澄澄的校場上已經站著許多人。
一股混在一起的黑,在校場上空飄揚。
場上這些站著的人全都是奴隸。
這些奴隸數目上來看大約一二十個,他們站在一起,在校場上一字排開,仔細一看,這些奴隸全是些正值少年的清秀男孩。
少男奴隸們都拿著圓餅靶子當盾,溫順地放在自己胸前。
月瓏看著這陣仗,不解地脫口問道:“這是?”
“怎么樣,羽生?”柔嘉笑得很得意,一手握著韁繩,另一只手手肘撐在馬背上,面對著月瓏說?!斑@是我讓青果在下司署挑的,全都是年輕貌美的少年,讓這些少年背著靶子給咱們當活獵物,不是比空射圓餅子桃心有趣多了?”
柔嘉眼中還有不知何處的恨意:
“哼,他們男人能找一群女人當活靶子玩樂,那我也要找更多男人來當本公主的活靶子!”
月瓏喉嚨聳動,道:“可是殿下,弓箭不長眼,射到了他們,豈不是就……”
柔嘉哈哈大笑起來,“你說的真是廢話!”她擺擺手,不以為意地從箭筒里拿出一支箭來,“死了就死了,這樣的奴隸,多的是呢!”
柔嘉這一箭離弦,直指站在奴隸隊伍正中央一名十多歲的少男。少男驚懼而腿軟,嚇得跌倒在地,幸而柔嘉的射術還沒有那么準,箭落到他面前的地上。
“蠢驢,你躲什么躲!”一見沒射中,柔嘉氣急敗壞,把罪責全數推到這名少男奴隸身上,命令身邊護著自己馬的一名馬夫道:“你,去!”
她舉著弓,弓蕭直指地上的箭和男孩。
馬夫立刻會意,他行了一禮,走過去拔起射到地上的箭,男孩見狀,一張清秀的臉面露苦相,但還是乖順地將靶子放到一邊,低頭解開腰帶,脫下了自己的衣服,并著腿跪在原地。
男孩身上本質的青綠,逐漸被黑色蠶食覆蓋。
馬夫舉起箭在少年身上抽打起來,少年身上立刻被抽起血波,他清俊的臉痛苦地皺在一起,卻不敢大聲尖叫,只是低泣著,向柔嘉哀聲討饒。
馬夫手上的箭并沒有因為他的哀叫而放下,校場上撒著金油的黃土被躁動不安的馬兒們一蹄子一蹄子踢起來,坐在馬兒背上的柔嘉昂著頭俯視著馬下哭泣著的少男,嘴角掛著笑。
月瓏透過馬蹄飛揚的黃土看所有人,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身出另外一個天地,但野蠻、干枯、若死犟活的氣息,還是縈繞在她鼻息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