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擺筵席接近尾聲,年長的人們已經醉醺醺,席間年少一些的孩子們也松弛起來。
宮女們都悄悄往月瓏這邊走來,圍著月瓏跟懷香,膽子大的甚至跟懷香和月瓏搭起話來。
即使老虎已經死亡,那份面對大自己幾倍的猛獸搏命一射的恐懼仍然讓二人心有余悸,跟這些娉娉裊裊的宮人們將這件事反復地聊一聊,心中反而松快了許多。
其實這些宮女們年紀也不大,有幾個甚至跟月瓏一樣的年齡,小小的,同樣一口沒掉完乳牙的齒槽,里面冒出白皙的成牙頭來。
她們還那么小,就已經是貴人們用得得心應手的好下人,乳牙還沒掉完,卻已經深諳宮中存活的暗門深理。
“小郡主,你那么小,還是個女孩子,是怎么射死一頭老虎的哇?”
“是啊是啊,小郡主,你可真是個奇女子哇!”
她們稱贊月瓏的英勇,月瓏卻也在心里稱贊她們。
稱贊她們年幼離家,舉目無親,在乳牙還沒掉完的年紀里卻要拼命地去伺候別人,卻還能笑得那么燦爛。
“你們,你們也很好,很厲害?!痹颅嚤恍m女們夸得雙頰通紅,忍不住說道。
說完,她的臉更紅了。
宮女們聽了月瓏的話,嘰嘰喳喳地笑了起來,這笑沒惡意,滿是驚喜,可愛地像銀鈴一般。
正說笑間,一個男孩小心翼翼闖進了女孩堆里,大家逐個被驚動,一個個側目去看他。
為首的大宮女辨認了一會兒認出了他,向他行禮道:“十二殿下?!?/p>
其他女孩們一聽,也連忙俯下身子拜他。
玹青玉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忙說免禮。
“致、月瓏,我是來找你的……”臉蛋通紅的小男孩對月瓏說道。
月瓏一愣,不知為何,她就是天然對這位十二皇子有種親切感,仿佛天生就認識一樣。
她聞言沖玹青玉粲然一笑:“十二殿下,您說?!?/p>
這么多人在,方才過來還滿心歡喜的玹青玉這時反而有些難為情起來,但他還是將準備好的話說了出來:
“月瓏,我方才問了許多嬤嬤和宮人,只知道你跟我同年生,但不知道你是什么時候生的。我想知道?!?/p>
月瓏立刻去想自己的生辰八字,而后告訴他:“我是……”
懷香卻伸手攔她,月瓏看過去,懷香皺著眉頭,很輕地搖頭。
月瓏拍拍懷香的手叫她放心,但她也換了種方式,將手放在嘴邊,在青玉耳邊耳語道:“我是庚子年,戊子月,丙子日,壬辰時生。”
月瓏每說一個,青玉就比對一個,最后,他高興地說:“月瓏,你的生辰八字,我的生辰八字一模一樣,一字不差!”
月瓏也十分驚喜,“真的嗎?”
“真的!”青玉興奮地抓住月瓏的手臂,兩個沒長好牙的小孩面對著面,“連時辰都一樣,一字不差!”
月瓏無疑是高興的,她很久沒有這么純粹地高興過了。
懷香在一旁皺著眉頭,對于自己小小姐這個隨便就告訴別人生辰八字的行為十分不贊同。
大家快樂交談起來,席間皇子貴族跟宮女們平起平坐起來,大家拿來酒水果漿,一同跪坐在杌子圍成一圈,搖起了骰子。
月瓏和懷香就坐在一起,月瓏拿著酒樽盛了滿滿的果漿,瞟了面色不虞的懷香一眼,將果漿遞到她面前,在她耳邊道:“我只是告訴了他一人?!?/p>
懷香抱著臂,不接那果漿,瞪了她一眼。“那可是你的生辰八字!”
月瓏見她不接,嘆了口氣,將果漿收回來自己放嘴里喝了一口,搖著頭道:“咱們讀書人,本不該信這些?!?/p>
懷香被她氣笑了,想打她又忍住了。四書五經不過是不提神鬼,怎么就成了不信?這種情況下耍這門子聰明,逞口舌之利倒是快!
其實論說不信牛鬼蛇神,她們二人誰說出來都站不住腳。
看著懷香瞪著她,月瓏心虛地狡辯道:“十二皇子的生辰八字跟我相同,那他不也相當于將他的生辰八字告訴我了嗎?”
懷香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給月瓏的后腦勺一個手指崩子,“你怎么就敢篤定他說的是真的了,怎么突然變得這么沒戒心了!”
月瓏捂著腦袋,不滿地叫了兩聲。
懷香瞄了大家一眼,瞪著月瓏壓低聲音道:“即便如此,這八字私密,幾乎如同你的褻衣!這么大了,該有分寸!”
“呼哧!”
“小郡主,你怎么啦?”
“哎呀,果漿都撒啦!快給小郡主拿布絹來!”
小宮女們連忙放下正猜得火熱的骰子游戲,手忙腳亂地拿來布絹給月瓏擦身上撒落的漿汁,月瓏一邊對小宮女們說不用,一邊自己奪過來了布絹,在腿上一陣亂抹。
月瓏將人打發過去繼續玩骰子,轉過來后背靠近懷香,控訴道:“你怎么大庭廣眾說褻衣!”
“怎么,”年長的懷香卻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好像分外老練似的,她湊近了月瓏發紅的耳朵尖兒放輕聲音。
“難道你要我說個咱們的地方話?那我就大庭廣眾說褲衩子了?!?/p>
“哎呀,你!”
后面搖著骰子的大家猛地被月瓏這一聲給震得一驚,全部愣在原地,看了過來。
“小郡主?”
懷香微笑著向她們搖頭,“沒事,你們玩就好,我跟小郡主聊天呢,你說是不是,小小姐?”
月瓏像只奓毛的小獸,撇了后面的人一眼,很敷衍地“嗯”了一聲。
大家又轉回去了,懷香忍不住笑起來,肩膀一抖一抖。
月瓏使勁一撞她,壓聲道:“有什么好笑的,還有比你更流氓的嗎?”
被常年習武的孩童用力一撞受力可不輕,但懷香也是一頭小猛獸,身子歪了歪,又給她撞了回去,“噓,就流氓怎么了?你說生辰八字耍流氓,我怎么就不能耍了?”
“我哪里!”月瓏猛地將聲音一壓,瞪著懷香湊近了,“我哪里有耍流氓!”
懷香不跟她掰扯了,笑過了,她也就消了氣。她知道自己小小姐的分寸,她久久望著她這位少主人,對這孩子緩慢又哄愛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