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粹宮的晨霧裹著椒鹽香氣時，我正用螺子黛在宣紙上畫甘特圖。春桃捧著鎏金托盤閃進殿來，八寶攢盒里盛著的胭脂米粥隨她顫抖的手蕩出漣漪：“姑娘快拾掇拾掇，九王爺帶著宗人府的...“

“來得正好。“我咬斷衣襟上的金線，將畫滿流程圖的里衣往身上套，“正愁缺個模特試衣裳。“話音未落，殿門被玄鐵令牌“咚“地撞開，胤離箭袖上的四合云紋還沾著晨露，腰間卻換了串古怪銅鑰。

“蘇常在好手段。“他廣袖帶翻青玉筆架，瑪瑙鎮紙滾到《萬壽節籌備章程》上，正壓住“無人機撒花瓣“幾個字，“連欽天監都成了你的傳聲筒。“

我瞄著他袖口若隱若現的繃帶，想起前日那碗加料醒酒湯：“王爺傷口該換藥了。“說著扯過畫著解剖圖的《黃帝內經》，“臣妾新研制的云南白藥，配方參考了...“殿外突然傳來吳書來的急呼：“萬歲爺駕到！“

乾隆踩著滿地宣紙邁進殿時，我正把自制的PPT往西洋鐘上投影。水晶鎮紙折射的光斑掠過“互動抽獎環節“幾個大字，在皇帝眉間映出個晃動的金圈。

“這是西洋戲法？“乾隆抬手截斷光柱，翡翠扳指在投影里放大成墨綠色漩渦，“朕的萬壽賀儀若不如意...“他突然將水晶鎮紙拋向胤離，“老九便送你去漠河挖參。“

我接住胤離反手擲回的鎮紙，冰涼棱角硌著掌心舊繭：“皇上請看，這是臣妾設計的'時空穿越'主題。“光斑跳動間，十二幅緙絲屏風漸次浮現流程圖文，西洋鐘齒輪轉動的咔嗒聲恰似倒計時。

“主舞臺設在太和殿，用三百匹杭綢模擬星云效果。“我揮動纏滿金線的竹竿指向投影，“屆時您從丹陛御道走來，兩側干冰...呃，松針熏煙營造騰云駕霧之感。“

胤離忽然嗤笑：“蘇常在莫不是要請真武大帝下凡？“他指尖摩挲著銅鑰，冷不丁挑開我袖中暗袋，半枚玄鐵令應聲落地。

乾隆的眸光在令牌與屏風間打了個轉，忽然擊掌道：“添上老九扮的翊圣真君，持劍立于瑤池畔。“說著抽走我手中竹竿，在“眾仙獻壽“環節添了行朱批：“著內務府趕制金絲翼善冠，綴東珠二十八顆。“

暮色漫過宮墻時，我蹲在體元殿廊下調試“仙樂裝置“。春桃抱來的編鐘缺了枚甬鐘，只好拿銅盆充數。忽有陰影籠罩半闕曲譜，胤離蟒袍下擺掃過鎏金編鐘架：“蘇常在省親的折子，批了。“

我撥弄琴弦的手一滯，黃楊木撥片在官弦上刮出刺耳銳響。穿越月余，早該想到原身尚有親眷，蘇州織造府的記憶卻如浸水的工筆畫，只余滿紙模糊的姹紫嫣紅。

“王爺可知...“我故意將宮商調成現代和弦，“臣妾落水后許多事記不清了？“

他忽然擒住我腕子，箭袖滑落處露出半道陳年箭疤：“蘇大人上月進貢的云錦，織著《璇璣圖》的回文樣式。“銅鑰貼著脈搏突跳處，“恰與隆科多府上搜出的密信同款。“

我吃痛抽手，袖中油紙包落的梅子箋飄到他皂靴邊。箋上跳跳糖漬化開的“借尸還魂“四字，正映著晚霞如血。

萬壽節前夜，我趴在養心殿的龍紋炕桌上改流程。乾隆的朱砂筆突然點在“飛鴿傳福“環節：“這鴿子...“他腕間蜜蠟佛珠擦過西洋鐘擺，“得用粘了金粉的。“

殿外驟起的騷動打斷話頭。吳書來連滾帶爬撞開雕花門：“萬歲爺！太廟前的石獅...石獅眼里流血淚！“

琉璃宮燈將夜霧染成渾濁的橙紅，我跟著御輦趕到太廟時，胤離正用帕子擦拭石獅眼角。朱漆大門映著他手中一抹暗紅，倒比石獅泣血的傳說更駭人。

“是朱砂混了魚膠。“他轉身將帕子擲進銅盆，血色在熱水中化開成縷縷嫣紅，“蘇常在聞聞，可像你妝奩里的口脂？“

我湊近細看，盆底竟沉著片金箔，花紋與鴛鴦鎮紙中的密檔如出一轍。正待細究，乾隆忽然將我往前一推：“既是你家鄉把戲，便由你破局。“

寅時的更鼓聲里，我舉著夜明珠蹲在石獅口中。春桃扶梯子的手抖如篩糠：“姑娘仔細磕著牙！“話音未落，我摸到獅舌底部的凹槽——里頭躺著枚浸血的銅鑰，正與胤離那日佩的湊成一對。

晨光刺破云層時，太和殿已列滿朝賀使臣。我盯著掌心銅鑰，忽覺這宮廷恰如巨型婚宴現場，每道佳肴都裹著砒霜糖衣。當胤離扮的翊圣真君執劍走向御座時，我猛地扯動機關繩索。

三百匹杭綢應聲而落，卻在半空被火器擊穿。燃燒的綢緞如隕星墜落，我望向硝煙起處——胤離手中長劍不知何時換成燧發槍，槍口青煙與他蒼白的臉糾纏不清。

“護駕！“吳書來的尖叫撕破繁華。我被人潮推搡著撞向蟠龍柱時，忽見乾隆袖中閃過道冷光。那柄嵌著東珠的短刀，分明是昨晚我落在養心殿的裁紙刀。

混亂中有人攥住我后領，胤離的氣息混著血腥味灌入耳蝸：“蘇懷瑾，你家鄉可有起死回生的秘術？“他掌心躺著枚帶血的銅鑰，正與我那枚拼成完整的饕餮紋。

我反手將鑰匙按在他胸前：“在我們那兒，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話音剛落，太和殿藻井突然撒落漫天金箔，我提前藏在橫梁的椒鹽酥餅紛紛墜落，正砸在沖進來的侍衛頭頂。

乾隆的笑聲突然震碎殘煙：“好個'天降祥瑞'！“他踩著滿地酥餅起身，龍袍下擺粘著芝麻粒，“蘇常在聽封——“

我跪在破碎的綢緞間，瞥見胤離將銅鑰藏入袖中。他指尖殘留的朱砂紅得刺眼，讓我想起穿越前最后策劃的那場婚禮——新郎胸花里，也藏著枚染血的鉆戒。

“著晉貴人位，賜居承乾宮。“乾隆的朱筆突然頓住，“另賞《古今圖書集成》三百卷，限三日...“他忽然將染血的酥餅擲向胤離，“老九監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