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妙晴不知道他身后有多少人，不對，多少鬼，便不敢放松警惕，捏緊了口袋里的硨渠珠子。
“姑娘別緊張，今兒就只有在下和九娘。”
漸漸地，鬼火拼湊完了這婀娜的身影。一位嬌小玲瓏的女子邁著顫顫巍巍的小步子。她每走一步，身上的淡粉色鑲藍布條的羅衫就隨之擺動，絳紫色帶金色刺繡的繡花鞋在藕色裙裝下忽隱忽現。
女子春筍般的嫩手含著一把淡茶白絲布團扇，害羞似的遮在臉的面前。半透明的扇子下若影若現的紅唇，再搭配上那雙春水般的桃花眼，冉妙晴被眼前女子的美貌驚到一時間忘了她不是人。
田七郎看到冉妙晴一身紅白錦繡衣衫，還用白玉緞帶束發，臉上一閃而過一絲驚訝的神情。
“姑娘今日換了衣裳？”
“嗯。”
冉妙晴站在青石板路上看著樹林間站著的兩人。田七郎身后那女子，九娘，不僅美若天仙，華麗的高髻上，點綴著金銀冠飾和珍珠頭釵在月色的籠罩下熠熠發光。
“為何？”田七郎繼續靠近冉妙晴，但九娘站在原地沒有動。
“這和你約我來的目的無關吧。”
田七郎一拍腦袋，露出一副憨厚的笑容。
“嗨呀，你看我的這記性。請恕在下無禮，沒有想要冒犯天神姑娘的意思。”
越吹越高，一開始還是天選之人，現在就是天神姑娘了。鬼也知道捧殺是什么意思嗎？
“所以你要我怎么幫你？”
“勞煩姑娘了。”田七郎開始點頭哈腰，一面轉過去介紹還在身后的九娘。
“這位是公孫九娘，萊陽人。只因死的時候碰巧被地方官看到，那人看中九娘的美色，將九娘遷離祖墳，強行舉辦冥婚。九娘因被人糟蹋，又無家可歸，成為孤魂野鬼。現如今就想請姑娘幫忙，找到能帶九娘回家的東西，好讓她的魂魄能安息。”
“你說她是萊陽人？山東萊陽？這么遠，為什么九娘的魂魄現在在這個地方。”
“實不相瞞。其實，我們都是被此地一股無名的力量吸引過來的。真正從一開始就在這里的，”田七郎停了停，又伸手指了指墓地中心的四合院，“只有那人。”
“他也是鬼嗎？”
“在下不知。不過大抵不是。我們這種被強拽過來的孤魂都沒有辦法在日光下出行，但他卻可以。其實姑娘作為活人感受不到，此地白天會成為極陽之態，而晚上又會成為極陰之地。”
“但這里歲月都不流轉。”
“也非歲月不流轉，只是超脫周易之約束罷了。即，萬物皆不可變。”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幫到九娘？我又不會法術。”
“這好辦。”田七郎笑著，又向冉妙晴靠近。“只要找到能牽引孤魂回家的器具即可。”
“什么器具？”冉妙晴看著田七郎走上了青石板路，離自己越來越近，不禁有些緊張，開始一點一點地挪著小步子往后退。
“肯定不在此地，所以得去外面尋找。”
“我要怎么知道，怎么找呢？”冉妙晴退到腳后跟快碰到青石板路的邊緣，不敢再退，便一下舉起手里攥著的硨渠珠子，“你別再靠近了！”
誰知田七郎一擺手，冉妙晴的手就像是被風狠狠地扇了一個巴掌一樣，一下把珠子扇到了地上。
“姑娘也太冒犯了。我們只是想要回家的孤魂，又不是什么妖魔邪祟。這種玩意，對我們來說，除了聞起來腥臭之外沒有任何作用。”
眼看著田七郎越靠越近，頓覺不妙的冉妙晴撒腿就想往玉賦居的方向跑，但是完全不習慣穿身上繁復的衣衫的她還沒跑幾步，就一腳踩到裙擺上把自己絆倒。田七郎見冉妙晴想跑，雙手一伸，冉妙晴便感覺有兩只大大的空氣手將她牢牢地壓在了地上。
田七郎瞬移到冉妙晴的眼前，然后蹲了下來，眉眼間的兇氣更重了。
“姑娘，別害怕，我們只是要借你的身子用用。你看，在這萬物不變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找到回家的路。奈何我們被這個地方的某種力量給吸住了，也走不出去，所以需要你活人的身子。只有有實體的東西才能走出這個林子。”
“但——”冉妙晴本想開口大聲求情，結果嘴一下也被看不見的手鉗住，說不出話來。
“太大聲了，”田七郎抬頭看了看玉賦居，“想耍小花招讓趙公子來救你？沒門！我專門把你約到他能感知的范圍外面。”
說著，田七郎就開始解冉妙晴衣服上的帶子。
“你知道我們在這里困了多久嗎？沒有歸宿的魂魄最終會喪失理智。這里的伙伴們要么瘋的瘋，要么就是像九娘這種已經說不出話，快瘋的。就我一個還留有一些理智的，每天晚上看著他們漫無目的地來回晃悠，你知道有多難熬嗎？”
冉妙晴想竭力抬頭，蠕動著身子不讓田七郎解她的衣服，但她的小動作一下被田七郎察覺，將她攥的更緊了。
“姑娘你可別怪我，我也不消做此等粗鄙之事，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穿了那房子里的衣裳。”
一下加大的力度讓冉妙晴疼到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裸露的皮膚受到壓迫已經開始泛紅。
“嗨呀，其實我也沒想到能這么順利。本來就想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之前那個老頭因為看不到，也聽不到我們，所以根本就沒機會和他交流。沒想到姑娘你真是人美心善。別擔心，我們一定會好好愛護你的身體的。”
談話間田七郎就把冉妙晴扒的只剩薄薄的底衫，她皮膚和身體曲線在衣衫下隱約可見。冉妙晴用盡最后的力氣掙扎著但是無果，反而是眼睛里擠滿了淚花，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就在淚珠掉到地上時，發帶上的白玉因為受到來自她的身體和田七郎的雙重重力，再加上她扭動帶來的壓力，一瞬間碎掉了。
隨著玉石碎裂清脆的聲音，霎那間一陣強風像是片利刃從冉妙晴的身上一揮而過，吹得她睜不開眼睛，緊接著她就感覺到之前壓在身子上的力氣瞬間煙消云散，身體有種騰空的感覺。
等風漸漸弱下，冉妙晴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睜開眼睛，眼前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月光下的樹冠。她猛地一下瞪大眼睛，這視角，她真的在天上。聞著周圍熟悉的槐花香，眼角有隨風浮動的衣袍，她抬頭一看，一下對上趙謹深邃的眼眸。明晃晃的玉盤不偏不倚地掛在他的頭上就像菩薩的大光。
如水般的月色籠罩住他們兩人，傾瀉在他再次披散著的青絲上，白凈的臉在飄散的黑發中顯得更加清冷。
“趙公子...”
冉妙晴剛想說點什么，但看到在風中自己隨風凌亂的衣袍，一下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狀態對于古人來說相當于只穿了一套內衣，一下臉紅到說不出話來。連頭發都一定要自己扎起來的趙謹，怎么能接受自己不穿衣服呀。
果然，趙謹別過了臉，不愿正視冉妙晴。
“鬼魅奸詐，讓妙晴姑娘受驚了。”
她低頭一看，青石板路現在就如同筷子一樣細。凌空俯瞰，開闊的視野下，櫟惘林竟然變成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林海。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溶溶月光中茂盛的森林。
不可能！自己明明徒步就從林子邊緣走進來了，櫟惘林怎么可能這么大？但還沒等冉妙晴看清楚，抱著她的趙謹突然將她摟到懷里更深的地方。
“趙公子！在下苦等幾百年了！你就成全我們吧！”
一陣嘶啞扭曲的聲音自下往上快速奔來，說時遲那時快，趙謹一個閃避躲開了沖擊。
在紛飛的衣袖間，冉妙晴瞥見一個似貓又似虎的眼睛在黑夜里發著炯炯綠光，扭曲的臉上，凌亂的獠牙直往外翻，一個影子撲閃著大翅膀，一副尖耳利爪的模樣。
那東西看趙謹躲開了，又帶著身上的黑氣向他撲過來。趙謹躲閃了幾下之后，一下拉開距離，趁那東西沖過來的間隔，啪的一下打開手里一直捏著的象牙折扇，來回輕扇了兩下。
只見雪白的綢緞扇面上，竟然慢慢顯出了朱砂紅的痕跡，一道道的就像鬼畫符一樣在扇面上展露開來。等符文完全布滿扇面之后，趙謹抱著冉妙晴的手臂一使勁，猛地一扇手上的扇子，一股幾乎肉眼可見的空氣波向他扇的方向散開。
可變成煞鬼的田七郎裹著層層兇氣，空氣波對他沒有影響，直直地向趙謹和冉妙晴沖了過來。就在冉妙晴快要做好受死的準備時，突然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隆”伴著一剎強光砸下一道天雷。
那聲音之大，冉妙晴感覺五臟六腑都要被震出來了，而閃電的光在一瞬間照亮了整片櫟惘林，差點閃瞎冉妙晴的眼睛。
被五雷轟頂的田七郎瞬間變回了起初的模樣，冒著煙，掉到了地上。感覺被懷抱松開的冉妙晴抬頭一看，趙謹依舊面無表情，微風吹拂著他散落的秀發一點沒亂，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
他“啪嗒”一聲收起了手中的折扇，仿佛沒有什么事情發生過，帶著冉妙晴緩緩落地。
站穩的冉妙晴著手收拾著自己凌亂不堪的衣服。她一邊系著腰帶，一邊回想著剛才的情節。古風美男，會輕功，住在一個世外桃源里，還會招雷電，這配方，好熟悉。冉妙晴越想越覺得要長腦子了，趙公子不會是那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