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
混跡職場多年的冉妙晴一下猜到,晉王爺要準備問鄭歌剛剛秦王是怎么回事。但是鄭歌身上的那種壓迫感,和她在噩夢里感受到過的一樣,讓冉妙晴骨頭發冷,便一下拽住晉王爺,搶先一步回答。
“剛剛我和晉王爺都嚇得不敢看,只聽到王妃和匪徒搏斗的聲音。王妃真是武功高強,多謝王妃的救命之恩!”
冉妙晴說完還不忘鞠一躬,晉王爺看事情有蹊蹺,也就沒繼續追問。
鄭歌重新打量了他們兩眼,停頓了幾秒之后臉上才冒出笑容。
“那就好。此地不宜久留,我召集下人稍微收拾一下咱們就可以出發了。兩位受驚了,在抵達客棧之前都盡量待在馬車里,以防賊人追擊。”
說罷,她就這么盯著晉王爺和冉妙晴,直到他倆受不住鄭歌的注視,不得不掀起簾子,重新回去。
車廂里,晉王爺雖然神色凝重,滿腹心事,但還是先安慰冉妙晴。
“碧桃,你當初的家鄉也是這么被屠的嗎?”
冉妙晴睜大了眼睛,有一些心虛。晉王爺看著油膩,實際上心眼這么多?還在背后悄咪咪調查過她?幸好他是有點腦子,但是腦子又不多,不然肯定能找到自己編的話的漏洞。是謊言,肯定就會有漏洞。
“嗯...算是吧。”
晉王爺憤憤地握拳,咬牙切齒的吟了一句。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連他自己的兄弟都中了煞氣,他還不醒悟嗎!”
“王爺...”
“我一猜就知道,二哥這次召見我們入京明面上是想念分別已久的手足,其實是事情已經大到他藏不住也控制不住了。”
晉王爺臉上滿是懊悔,“實際上,他已經疏于朝政許久了,一直是周圍愛他,敬仰他,和父皇留下來的忠臣在幫忙打理。但是親眼看到這民不聊生的景象,還是痛心啊。”
冉妙晴看著晉王爺雖然拿著手帕捂著鼻子,一副隨時要作嘔的樣子,但內心卻是由衷地為家國感到悲哀,便想到,那些歷史上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昏君。
這種眼睜睜地看著,祖宗交給自己的子民卻由于自己缺乏能力而慘死,得是多么絕望啊。
“你說的那件事...”
晉王爺伸出手掌,止住了冉妙晴的話。
“不可說。你自會知道。”
他瞬間又為那份脆弱惆悵圍上了防護欄,回歸了王爺的身份。
冉妙晴嘆了口氣,望著窗外逐漸開始流動的景色。血腥味逐漸淡去,就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等他茍活的弟兄們都死盡,就沒有人會再記得紹某人了。
晉王爺眉頭緊鎖,不消說他也一定在想秦王的事。
有沒有一種可能,自己剛剛看到的那個膚色黝黑,身材魁梧的人其實不是秦王而是鄭歌的侍衛?
冉妙晴偷看了一眼在車旁邊騎著大馬的康平。他一身黑色素衣上看不出明顯的血跡,但是斑斑點點的紅色蹭到了白晝的毛上,讓白晝看起來就像是塊雞血玉。
雖然當時舞劍那人離冉妙晴還有些距離,不過他身上的衣衫在陽光下泛著光澤,一看就是某種綾羅錦帛,不像是下人的衣服。
如果要真照晉王爺所說,他親眼看到秦王瞎了眼,又走不了路,那就只有兩種可能性了。要么是發生了點醫學奇跡,要么就是有人在說謊。
至于醫學奇跡和晉王爺撒謊嘛,怎么說都說不過去,那撒謊的人是誰就很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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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房間里,這次輪到鄭歌津津有味地吃著飯,而假秦王在一旁一張一張地翻看著自己畫的冉妙晴。
鄭歌斜眼瞟了瞟他,吞下了嘴里的菜,然后不緊不慢地說道:
“明天開始走水路。在船上,你只需要躲在暗處,等那人進房間了之后幫我殺了他就行。”
假秦王的注意力依然在黑線勾勒出的畫面上,眉眼如一汪靜水沒有波瀾,和他殺人時,每根發絲都透漏著兇殘有著天壤之別。
“辦完事之后你就會見到冉姑娘。我何時騙過你?”
假秦王眨了眨眼睛,隨后放下了畫,拾起紙筆,緩緩地寫起了字。
鄭歌湊了過來,為了能和假秦王交流,這幾天她在清醒的時候都在惡補大篆。
她拿起來假秦王寫完的字幅,仔細辨認了一會。
“你說......你不殺...無罪之人?”鄭歌聽完之后“哈”地一聲笑了出來,言語間滿是尖酸刻薄,“有罪,無罪,又是誰來定義的?你是玉皇大帝還是如來佛祖?”
假秦王端坐著,雖然換了衣服,但指縫里還有好些干掉的血跡沒被清洗干凈。
鄭歌印堂發黑,面目猙獰。她靠近假秦王,緩緩地掂起他的手,然后支到了他的眼前。
“你自己看看,你殺了那么多人。他們不過就是想飽腹一頓,卻丟了性命,你就不是罪人了?手上沾了那么多血,洗的干凈嗎?秦王也是你殺的吧,別想狡辯了。”
她又低頭看了一眼畫里槐花下的冉妙晴,惡狠狠地說道,“你掛念的冉姑娘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嗎?她要是知道你的手有多臟,還會愿意與你往來嗎?”
果然,不出鄭歌所料,只要一搬出冉妙晴,這個假秦王就沒辦法假裝木頭。
決斗里,輸的永遠是有軟肋的人。想到這,鄭歌不知為何一下鼻子一酸,一顆眼淚掉了下來。
她扔掉假秦王的手,急忙擦了一下臉,然后追擊道:“這是我最后一次有求于你。只要你幫我除掉這個人,我不僅帶冉姑娘來見你,還會對這一切守口如瓶。怎么樣?”
假秦王抬起頭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動靜。低氣壓的空氣又濕又悶,眼看一場風雨就要降臨。鄭歌不依不饒地看著他,沒有一點要讓步的意思。
沒有辦法,想要見到冉妙晴,假秦王只好無奈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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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坤寧殿。
冉妙晴已經熟悉了自己在夢里沒有軀體的狀態,漸漸地可以控制身子探索更多的地方。
“嗡,大咧,度大咧,度咧,斯瓦哈.......嗡,大咧,度大咧.......”
鬼魅般的吟誦聲,纏繞著額頭撞擊地板的聲音,在空蕩的大殿里回蕩著。恐懼再次爬上冉妙晴的發梢。
這次還是不要去那駭人的大殿里面了。每次去都會被古怪的佛像盯得動彈不得。
冉妙晴決定先沿著游廊逛逛。
周遭紅墻高聳著,冉妙晴看著花園里的樹木,要挺直了腰板才能夠著瓦片,再結合上那頗有富貴氣的坤寧殿,她現在應該是在皇宮里。
游廊帶著冉妙晴離坤寧殿越來越遠,那種肩上沉甸甸的壓迫感也越來越輕,但不知怎么的,就像眼前有一片墨鏡,冉妙晴總感覺整個空間被一團黑霧籠罩。
花園里依舊是生機勃勃,但盛開的繁花,一朵朵,艷麗得讓人心慌,像是吃了滿嘴甜到齁的蜜糖。
被邪祟的花草和層層高墻圍住,一陣眩暈感向冉妙晴襲來。她加快了移動的速度。明知自己在夢里,眼前的視角也像是拿著VR在玩第一人稱的游戲,但周圍環境的存在卻就是很真實。
一路上沒有一個人,直到她走出游廊,再東拐西拐,最后走到一個寬大的廣場上,圍墻的遠處有一扇高大的宮門。
宮門前跪了兩位女子。
夢里出現了新的人物。說不定有玄機。
冉妙晴一下回想到白天晉王爺,先是明著指責當朝皇帝“不問蒼生問鬼神”,又是暗著感嘆宮里有大事發生,肯定和坤寧宮里那拜佛誦經的女子脫不了關系。
一想到那詭異的聲音和壓迫感冉妙晴就打了一個寒戰。
在廣場下,雖然置身于烈陽里,冉妙晴卻感受不到一絲溫暖。她漸漸地向跪在宮門口的兩位女子靠攏。
近了些看,左邊跪著的女子身著上紅下青的華服,頭戴金銀首飾,朱色腰帶長長地拖在地上。另一側則是一名身著淺黃色儒裙的女子,配飾相較于左邊的稍有遜色,但也看得出來不是侍女。
冉妙晴又靠近了一些,能看清楚左邊的女子脖子后的汗水將碎發一撮一撮地黏在皮膚上,而她想再近一些,再低一些,看看女子的臉時,女子突然一下昏倒在地,嚇得冉妙晴往后一跳。
那女子五官和皮相都還不錯,可眼眶下深深的黑眼圈和一點血色都沒有的嘴唇,讓她看起來就像是個將死之人。
突然,女子像是被看不見的人抬了起來一樣向空中漂浮,冉妙晴被這異象從夢中驚醒,睜眼看到了正上方絲錦的簾帳和雕花的床架。
好陌生。
她從床上爬起來,身子感覺輕飄飄的。
此時,突然圍上來了一位侍女要攙扶冉妙晴下床,一下沒反應過來的冉妙晴將她的手打開,那侍女便一個腿軟直接“哐當”一聲跪倒了地上。
冉妙晴莫名其妙地看看跪在地上的侍女,穿著一身熟悉的亞麻色長褶裙。遠處門口也站著兩位穿著相似的女子。
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冉妙晴又說不上是哪里不對勁。
突然,門口沖進來了一位跌跌撞撞的侍女,拉著冉妙晴的手就張嘴喊叫。但冉妙晴卻是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侍女看冉妙晴沒有反應,便拉著她就往外跑。她們一起穿過一個個垂花門,眼看著熟悉的內院到二進院的花園小路,冉妙晴這才意識到這里是秦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