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這是姜唯五年來最熟悉的顏色。
鐵鏈摩擦地面的聲音在寂靜的密室里格外刺耳，她的手腕早已被鐐銬磨出一圈厚厚的繭。
地牢沒有窗戶，她只能通過送飯的次數(shù)來計算時間。大約又過了兩天。
姜唯靠在冰冷的石墻上，閉上眼睛。二十三歲，本該是最美好的年紀(jì)，她卻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度過了五個春秋。
楊維懷每次來都會帶來外界的消息：她的父親被安上叛國罪名，衛(wèi)國公府滿門抄斬；她的母親在獄中自縊；
“吱呀——“
門軸轉(zhuǎn)動的聲音讓姜唯渾身一顫。不是送飯的時間，那就只能是...
“唯兒，今天的飯怎么不吃？“楊維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令人作嘔的親昵。
姜唯沒有抬頭，只是將身體往墻角又縮了縮。腳步聲漸近，一雙繡著金線的黑靴停在她面前。
下巴被粗暴地抬起，她對上了楊維懷那張俊美卻扭曲的臉。眉目如畫，眼中卻藏著癲狂。
“今日是姜家滿門抄斬五周年，本王特意來看看你。“楊維懷的手指在她臉上游走，“你長得越來越像她了...“
姜唯知道他說的是誰——先帝的純妃，逸王的生母，那個據(jù)說與她有七分相似的女人”
“你就是個變態(tài)，難怪你娘會丟下你自殺！“姜唯嘶啞著嗓子說。
逸王笑了，手指突然收緊：“你可是最像她的物品...”他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我把你關(guān)在這里，是在保護(hù)你，萬一你被外面的官兵抓到了，下一個送上斷頭臺的人就是你了。”
門重新關(guān)上。
在田莊后墻的陰影處，蕭沂已經(jīng)潛伏了三日，終于摸清了守衛(wèi)換崗的規(guī)律。逸王這個看似普通的田莊，實際上戒備森嚴(yán)得反常。
月光被云層遮住，蕭沂抓住時機(jī)翻過高墻，落地時如貓般無聲。二十五歲的年輕將軍，臉上早已褪去青澀，取而代之的是邊疆風(fēng)沙磨礪出的堅毅。
根據(jù)線報，逸王今晚會在這里會見幾個神秘人物。
一陣腳步聲傳來，蕭沂迅速隱入廊柱后的陰影。是逸王，身后跟著兩個心腹。他們徑直走向書房，蕭沂悄無聲息地跟上，借著氣窗的縫隙窺視。
“...北國公府那邊不用理會，蕭遠(yuǎn)山那個老廢物翻不出什么浪來。“楊維懷的聲音傳來，“關(guān)鍵是兵部李大人那邊，必須確保他站在我們這邊。“
“殿下，那個姜家女...留著終究是個隱患。“一個心腹低聲道。
逸王冷笑：“她？我自會處理好。“
“姜家女？姜大將軍的女兒！”蕭沂握緊了拳頭。
五年前衛(wèi)國公府滿門抄斬的案子一直是他心中的刺。姜永良大將軍是他最敬重的前輩，他不相信那些謀反的罪名。這些年他暗中調(diào)查，終于發(fā)現(xiàn)了逸王栽贓陷害的蛛絲馬跡...
等逸王一行人離開書房后，他迅速潛入，開始翻找證據(jù)。書架后的暗格里，他找到了幾封與邊關(guān)將領(lǐng)的密信，內(nèi)容赫然是謀反計劃！
將密信揣入懷中，蕭沂想起了那個被囚禁的姜家小姐。他本可以就此離開，將證據(jù)呈交皇上...但腦海中浮現(xiàn)出姜大將軍的面容。
“再堅持一下，姜姑娘...“蕭沂無聲地呢喃，開始尋找地下密室的入口。
經(jīng)過半個時辰的搜尋，他終于在一幅畫后發(fā)現(xiàn)了一個機(jī)關(guān)。旋轉(zhuǎn)燭臺，墻面無聲滑開，露出向下的樓梯。
潮濕腐敗的氣息撲面而來。蕭沂拔出短劍，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走廊盡頭是一扇鐵門，門外竟無人把守——逸王太自信了，以為沒人會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
門鎖對蕭沂來說不是問題，幾息之間便撬開了。推開門的那一刻，他呼吸一滯——
墻角蜷縮著一個瘦弱的身影，長發(fā)凌亂地披散著，手腕和腳踝上都鎖著鐵鏈。聽到動靜，那人緩緩抬頭，露出一張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
盡管憔悴不堪，蕭沂還是一眼認(rèn)出了她——五年前宮宴上那個明艷動人的衛(wèi)國公府大小姐姜唯。那時她才十五歲，一身紅衣，在御花園中挽弓射箭的模樣讓多少少年傾心...
“姜姑娘？“蕭沂輕聲喚道，快步上前。
姜唯的眼神空洞，直到蕭沂蹲在她面前，她才如夢初醒般眨了眨眼：“...你是誰？“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北國公府蕭沂，來救你出去。“蕭沂邊說邊檢查她身上的鐐銬，“令尊姜大將軍對我有恩。“
聽到父親的名號，姜唯眼中終于有了神采：“父親他...真的...“
蕭沂不忍告訴她真相，只是低聲道：“我們先離開這里。“他從靴中取出一把匕首，將鐵鏈劈開。
鐵鏈落地的聲音驚醒了姜唯麻木的神經(jīng)。五年了，她第一次感到手腳自由。她想站起來，卻因長期囚禁而雙腿無力，直接向前栽去。
蕭沂眼疾手快地接住她，觸手之處幾乎全是骨頭。這個認(rèn)知讓他胸口發(fā)悶。他迅速脫下外袍裹住姜唯單薄的身體：“能走嗎？“
姜唯搖頭，隨即又咬牙點頭：“...能。“
蕭沂看出她在硬撐，二話不說將她打橫抱起：“得罪了。“
離開密室的過程出奇順利，直到他們來到后院墻邊。蕭沂剛把姜唯托上墻頭，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陣嘈雜。
“有人闖入！搜查整個田莊！“
火把的光亮迅速接近。蕭沂暗罵一聲，翻身上墻，抱住姜唯跳下。落地時姜唯悶哼一聲，但強(qiáng)忍著沒發(fā)出更大聲音。
“那邊有動靜！“追兵的聲音越來越近。
蕭沂拉著姜唯鉆入樹林：“跟我來！“
夜色成了他們最好的掩護(hù)。蕭沂顯然提前踩過點，帶著姜唯在樹林中穿梭，很快來到一處隱蔽的山洞。洞內(nèi)藏著他事先準(zhǔn)備的包袱。
“換上衣衫，我們得改變裝束。“蕭沂遞給姜唯一套粗布衣裳，自己則轉(zhuǎn)過身去。
姜唯顫抖著手換好衣服，五年囚禁讓她動作笨拙，但求生的本能支撐著她。當(dāng)蕭沂轉(zhuǎn)回身時，看到的已是一個村姑打扮的女子，只是那雙眼睛依然明亮得驚人。
“我們得連夜離開這里，去北邊。“蕭沂取出水囊和干糧，“逸王在京城勢力太大，只有去邊疆我的地盤才安全。“
姜唯小口啜飲著水，突然嗆到：“你...為什么要冒險救我？“
蕭沂沉默片刻：“姜大將軍當(dāng)年救過我母親。而且...“他直視姜唯的眼睛，“我相信衛(wèi)國公府的清白。“
姜唯的眼淚終于落下來，五年來的第一次。她急忙用手去擦，卻越擦越多。蕭沂沒有安慰她，只是靜靜地等她發(fā)泄完畢。
“謝謝。“最終姜唯只說出這兩個字，卻重若千鈞。
天蒙蒙亮?xí)r，他們繼續(xù)趕路。蕭沂弄來一匹馬，兩人共乘。姜唯坐在前面，蕭沂的雙臂環(huán)繞著她握韁繩。這是她五年來第一次感受到人的體溫，不自覺地往后靠了靠。
“前面有哨卡。“蕭沂突然壓低聲音，“逸王的人。“
姜唯渾身一僵：“怎么辦？“
蕭沂打量四周：“只能硬闖了。抱緊馬脖子！“
馬匹突然加速沖向哨卡，守衛(wèi)還沒反應(yīng)過來，蕭沂已經(jīng)一劍劈斷攔路桿。箭矢從身后射來，一支擦過蕭沂的手臂，但他只是悶哼一聲，速度不減。
“你受傷了！“姜唯驚呼。
“小傷。“蕭沂咬牙道，“他們追上來了！“
身后五六騎緊追不舍。蕭沂策馬狂奔，專挑崎嶇小路走。漸漸地，追兵被甩開一些，但前方地形越來越險——他們被逼到了一處懸崖邊！
“下馬！“蕭沂拉著姜唯跳下，馬兒受驚跑開。懸崖邊狂風(fēng)呼嘯，下面是洶涌的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