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孟唯抱著紫檀木畫匣踏入傾香軒。
樓內沉香繚繞，她剛踏上二樓階梯，忽聽身后一陣急促腳步聲——
“讓一讓！“
一名玄衣侍衛匆匆擦肩而過，猛地撞上她手臂！
“啪！“
畫匣墜地，匣蓋震開，《紅梅喜鵲圖》的卷軸滾落半展，露出半截艷如血的梅枝。
孟唯立刻蹲下身去拾，指尖剛觸及畫卷，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忽然伸來，白玉扳指在晨光下泛著冷光。
“你沒事吧？“
這聲音——
孟唯渾身血液驟然凝固。
她緩緩抬頭，正對上逸王那雙含笑的鳳眼。這張臉，與前世地牢里捏著她下巴說“你以為死就能解脫？“的面容重疊在一起，連眼尾那顆小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畫卷可摔壞了？“逸王彎腰湊近，“本王賠給你。“
他身上的龍涎香撲面而來，孟唯胃里一陣翻涌。
“不必。“她猛地抽回畫卷退后三步，后背幾乎貼上廊柱。
逸王動作一頓。尋常閨秀見他不是羞怯便是奉承，這姑娘卻像避蛇蝎般躲閃，甚至……在發抖？
不過很快，他便認出來是那日在圍獵場遇見的孟五小姐。
“姑娘認識本王？“他若有所思地摩挲扳指。
孟唯已將畫卷塞回匣中：“殿下龍章鳳姿，滿京城誰人不識？“她屈膝行禮，“臣女告退。“
逸王看著她有些落荒而逃的樣子，心中不免好奇起來。
二樓，沉香氤氳，珠簾半卷。
謝瑜斜倚在軟榻上，衣襟微敞，手中執筆，正漫不經心地往畫上添著幾筆春色。身旁兩名歌姬一個為他斟酒，一個替他研墨，笑聲如鶯啼般嬌軟。
直到珠簾被一只素手撩開——
“謝公子好雅興。“
孟唯立在簾外，懷中抱著畫匣，眸光清泠如霜。她今日著了一襲月白衫裙，發間只一支白玉簪，卻襯得膚若凝脂，眉目如畫。在這滿室浮艷中，反倒如一抹冷月照進紅塵，叫人移不開眼。
謝瑜筆尖一頓，“孟小姐？“他忽然笑了，隨手將筆一擱，揮退身旁美人，“稀客啊，自從上次在宮里，就再也沒見過孟小姐了，今日來找我所為何事啊？“
孟唯徑直走到案前，將畫匣放下：“賣畫“
謝瑜挑眉，指尖有意無意地劃過匣上雕花：“這不是趙英真的心頭肉，《紅梅喜鵲圖》？“他低笑，“孟小姐真是好手段。“
“不及謝公子。“風流之名滿京城，但謝家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尤其是謝瑜，一幅畫就足以府中半年的開銷。
他尋覓此畫多年，曾出價五千兩，趙姨娘卻死活不肯割愛。
“有意思。“他忽然傾身向前，眸中玩味之色更濃，“五小姐怎么知道，我一直在找這幅畫？“
孟唯指尖輕撫過畫上題跋：“三年前的詩會上，謝公子曾當眾說過，李大家筆下喜鵲的神韻，當世無人能及。“
孟唯抬眼，“五千兩，不議價”
謝瑜低笑出聲：“趙英真的心頭肉，就這么賣了？要是她知道了，必定氣得半死。“
“她的心頭肉，與我何干？“孟唯語氣平淡，卻將畫卷展開一寸，露出角落一枚小小的收藏印——“陳氏珍藏“。
謝瑜眸色一深。
他忽然伸手，卻不是接畫，而是扣住了孟唯的手腕：“沒想到三代皇商的孟府里的小姐會缺錢？”指尖在她脈門輕輕一按，“或者是……另有所圖？“
孟唯當然聽懂了謝瑜是想說自己是為了靠近他，忽然莞爾“存點銀子罷了，謝公子倒不用想太多。”
只不過確實趙氏克扣月錢，自己每月的銀子也是少的可憐。
謝瑜松開了手，笑了笑，：“五千兩，成交。“
他合上畫匣，隨手從案頭取過一枚象牙牌，遞給身旁小廝：“去賬房去五千兩銀子，明日送到——“
“不必。“孟唯打斷他，“我要銀票，悄悄送進孟府西角門。“她頓了頓，“別讓人看見。“
謝瑜眉梢一挑：“五小姐這是要......藏私房錢？“
孟唯面不改色：“謝公子若做不到，這買賣便作罷。“
“嘖，真夠謹慎的”謝瑜指尖輕敲案幾，唇角噙著一抹玩味的笑：“明日酉時，你絕對會看到那五千兩。“
“謝公子最好言而有信。“
他低笑一聲，眼中似有深意：“我謝瑜做生意，向來童叟無欺。“
孟唯轉身欲走，謝瑜卻忽道：“等等。“從腰間解下一枚羊脂玉佩拋給她，“押個信物。“
玉佩入手溫潤，刻著繁復的纏枝紋。
謝瑜晃了晃琉璃杯，“值得交個朋友。“
第二日·酉時
孟府正廳內，孟老爺正與幾位清客品茶閑談，忽聽外頭一陣喧鬧。
“老爺！謝府來人了！“管家匆匆進門，神色古怪。
孟老爺眉頭一皺：“謝府？“
還未等他細想，外頭已魚貫而入數名謝府仆役，手捧朱漆禮盒，綾羅綢緞、珠寶玉器，一應俱全。領頭的小廝恭敬遞上一封燙金婚書，高聲道：“我家公子仰慕五小姐才德，特來提親！這些都是聘禮，還望孟老爺成全！“
廳內霎時寂靜。
孟老爺手中茶盞“啪“地擱在案上，面色鐵青。
——謝瑜風流之名滿京城，紅顏知己數不勝數，如今竟敢來孟府提親？！
孟唯站在屏風后，指尖捏著那封婚書下壓著的五千兩銀票，心中不禁暗罵。
“好你個謝瑜……”
她早該料到，這人絕不會老老實實送錢。
孟老爺已怒而起身：“荒唐！我孟家女兒，豈能嫁與這等浪蕩子？“他一揮袖，“來人，送客！“
謝府小廝被轟出門時，還不忘高聲補了一句：“我家公子說了，若孟老爺改了主意，隨時可去謝府商議婚期——！“
院內
孟唯冷眼看著謝府的人離去，手中銀票已被攥得發皺——這筆賬，她記下了。
兩周后，在京都城西一帶。
孟唯站在新賃的藥坊前，仰頭望著匾額上“清露堂“三個樸素的字，地段不算繁華。
“小姐，都按您的吩咐辦。“寒影從內室走出，低聲道，“地契、賬冊全記在我名下，無人起疑。”
孟唯頷首“你再去招些醫術高明的大夫和手腳麻利的伙計，這藥鋪不能空著。”
聞言，寒影微微低頭“是。”
她要大量地收購藍燕草，但保存之法她并不會，她得回去翻翻醫學的古籍。
——前世這場青州大疫，死了上萬人，直到一名游醫用藍燕草奇方救人，才知此物可克瘟毒。而那時，藥價已漲至百倍。
“有多少，收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