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潮濕陰冷,匪頭子被鐵鏈吊在刑架上,滿身血污,卻仍咧著嘴笑:“軍爺,要殺要剮給個痛快——”
“痛快?”蕭沂冷笑一聲,忽然攥住他衣領,猛地將他摜在墻上!
“砰!”
地牢甬道盡頭,兩名親兵借著火把遮掩低語。
怎么回事?“年輕親兵偷瞥刑房方向,鐵鏈撞擊聲里夾雜著壓抑的悶哼,“將軍今日戾氣怎這般重?“
年長親兵磨著匕首冷笑:“若換做你——前腳還在西戎帶兵退敵三百里,后腳就被削了軍權扔來剿匪……“他刀尖突然戳進墻縫,“你戾氣重不重?“
匪頭子后腦撞在石壁,眼前發(fā)黑,還未緩過神,蕭沂的拳頭已狠狠砸在他腹部!
“呃啊——!”
這一拳極重,匪頭子蜷縮著跪倒在地。蕭沂卻并未停手,拽起他頭發(fā),迫他抬頭,眼底怒氣翻涌:“你們劫官糧的時候,怎么沒想過給百姓一個痛快?嗯?”
親兵們站在一旁,面面相覷。他們從未見過將軍這般失控——往日審問,蕭沂向來冷靜,甚至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殘忍。
可今日,他像是要把所有壓抑的怒火,全數傾瀉在這匪頭子身上。
“將軍……”一名親兵忍不住上前,“再打下去,怕是要沒氣了。”
蕭沂松開手,匪頭子如爛泥般癱軟在地。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已恢復幾分清明,只是嗓音仍冷得駭人:“潑醒他。“
冰水澆下,匪頭子劇烈咳嗽著醒來,卻見蕭沂已坐在審問桌前,指尖輕叩桌面,似在思索什么。
“我再問最后一次。“他抬眼,語氣平靜得可怕,“你們背后是誰指使?“
匪頭子抖了抖,終于崩潰:“是、是漕運司的劉大人!他說……說劫下的糧食,三成歸我們,七成他拿去倒賣……”
“劉錦華?呵。”蕭沂冷笑一聲,起身離開,只丟下一句:“看好他,別讓他死了。”
親兵們望著將軍離去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氣。
劉府內宅
劉錦華在黃花梨木案前焦躁踱步,官靴碾碎了幾片飄落的槐花。
劉夫人抱著熟睡的幼子輕聲道:“老爺,這兩日你總睡不安穩(wěn)...“
“婦道人家懂什么!“他猛地揮袖,卻在瞥見孩子稚嫩的臉時僵住,“...漕運上的事罷了。“
劉夫人見狀也不敢多問。
突然,院外傳來家丁慘叫!
“老爺!不好了!“小廝連滾帶爬沖進來,“有人踹開了府門,護衛(wèi)攔不住——”
“轟!“
話未說完,蕭沂便帶兵闖入了宅內。劉錦華倒退三步:“蕭...蕭將軍?這是何意!”
劉夫人的幼子被嚇醒,哇哇大哭。
“劉大人,本將來討三樣東西。“他靴底碾過賬頁上“漕運司印“四字,“你的官印、你的供詞...“
蕭沂目光看向劉錦華,目光冷冽,讓人不禁雙腿發(fā)軟“...和你這條命。”
“將軍饒命!”劉夫人撲跪在地,懷中幼子的小手攥緊母親衣襟哇哇大哭。
孩童的哭聲像把鈍刀,突然楔進蕭沂鎧甲縫隙里。
他忽然想起西戎雪夜里,那個被敵軍屠戮的邊塞村落——也曾有個穿紅襖的女娃娃,這樣攥著死去阿娘的袖子哭。
他閉了閉眼,收劍入鞘,聲音冷硬卻不容置疑:“帶劉夫人去東廂房,著女眷看顧。”
親兵立刻上前,兩名年長婦人從廊下疾步走來,一左一右扶住劉夫人顫抖的手臂。
“孩子給我吧。”其中一名婦人低聲道,伸手欲接。
劉夫人卻抱得更緊,眼中滿是驚惶:“你們要做什么?”
蕭沂背對著她們,聲音沉冷:“夫人放心,只是問幾句話。”他側首,對親兵使了個眼色,“別驚著孩子。”
親兵會意,不著痕跡地擋在劉夫人與正堂之間,半請半扶地將她帶離。
劉錦華面如死灰,嘴唇蒼白。
待母子二人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蕭沂眼神驟厲:“搜。“
一聲令下,精銳立刻分散。
“劉大人,本將有一事不解。”蕭沂緩步繞至劉錦華身后,忽然俯身,聲音壓得極低:“上月漕糧被劫當日,按例該有二十護衛(wèi)押運——”手指猛地扣住劉錦華肩膀,“為何實際不到五人?”
劉錦華脖頸青筋暴起:“那日...那日另有公務...”
“哦?”蕭沂抽出一張驛丞記錄,“巧了,你簽調的十五人,去的竟是城北廢倉?”突然將紙拍在他眼前,“那里既無漕糧,也無銀餉,劉大人派他們去捉耗子么?”
劉錦華袖中的手開始發(fā)抖。
這時,親兵快步來報:“將軍,在書房暗格里找到這個——
蕭沂接過賬本。
“三千兩修河款,七百石賑災糧……”他每念一句,劍鞘就重重敲在劉錦華肩頭,“劉大人好胃口。”
劉錦華見事情無法挽回,他癱跪在地:“蕭將軍!我孩子才兩歲啊……”
蕭沂冷眼看著,“上月漕難死的六個孩子,可有人饒他們?”
蕭沂收劍入鞘:“帶走。”
親兵已押著面如死灰的劉錦華走向囚車,鐵鏈拖過青磚,刮出刺耳的聲響。
劉夫人突然掙脫女眷沖出來,發(fā)髻散亂。
“老爺——!”她跌跪在石階上,裙子沾滿塵土。
劉錦華回頭,看見妻子爬著想追來,卻被親兵攔下。
囚車轆轆遠去時,劉夫人終于癱軟在地。她剛剛聽見了蕭沂所念的數目,她到現在才知道,她敬愛的夫君竟然害死了這么多的人命……
孩子還在女眷懷里咿呀嗚咽。
蕭沂勒馬回望,見那婦人仍跪成石像。
“派兩個人守著。”他扯緊韁繩,“別讓債主上門欺寡凌幼。”
滿春堂后院,李暮云正在曬著藥材,張伙計推開木門進來“掌柜的,孟府五小姐找您。在東廂房茶室侯著呢。”
李暮云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那丫頭?你先回去忙著吧,我一會就去。”
李暮云倒是很欣賞孟唯的膽魄。
孟唯端坐在青竹席上,纖細的手輕捧著茶盞。茶湯清透,氤氳的熱氣升騰。
腳步聲由遠及近,李暮云推門而入,注意到孟唯身旁的木匣子。
他反手關上門,坐在了孟唯的對面。
孟唯將茶盞輕輕放下,從袖中取出一卷輿圖鋪開
“先生請看,”她指尖輕點三處河運交匯的州縣,“青州、臨漳、白河三地,水陸通達,商隊絡繹。”
又滑向周邊幾處山村“這些藥農往年都是等游商來收,價格壓得極低。若我們提前與他們定契,按市價六成包攬全年產出——”
“不愧是孟府的小姐,有如此頭腦。”李暮云撫須凝視,“但……此地夏秋多雨,有山洪之險,藥田被沖毀。”他抬眼看向孟唯,“若按原議包攬全年,遇上天災恐要賠本。”
孟唯眉頭微蹙——她確實未算到天災之險。
李暮云取過一張空白契紙,提筆添款:“可設‘保底供糧’一條。”筆鋒穩(wěn)健,墨跡清晰:
“若因水旱蟲災致藥材歉收,藥農需按當年市價折算,以糧抵藥,或者以市場價格補上銀兩。”
孟唯眼睛一亮:“妙!此地產糧穩(wěn)于藥材,如此雙方皆不吃虧。”
孟唯忽然掏出個小算盤開始盤算起來。從前的她也許不會想過,自己會當上一個商販。
李暮云笑著推過茶盞:“五小姐,喝口茶再算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