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的沐北歸確實不在軍營,長安傳信,蘇朝雨來了,上次放他離開后,沐北歸知道他會回來的,只是沒想到他既然撐了這么久
渝州城外,一座宅院經京的坐落于青山綠水之間,青磚圍墻環繞,墻頭爬滿翠綠的藤曼,兩扇厚重的實木門,沐北歸推開院門,一條石板小徑蜿蜒向前,兩旁是精心打理的花圃,沿著小徑直通內院,他一路來到宅院的后方,有一處小小的池塘,塘水清澈見底,一座涼亭倒影水中,很是愜意
蘇朝雨坐在涼亭之中,遠遠的看著沐北歸走過來,連忙站起身待到沐北歸走進,他彎腰拱手作揖,“沐將軍”
“想明白了?”沐北歸冷冷的看著他,嘴角掛著嘲諷的笑容
蘇朝雨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沐將軍知道,我別無選擇不是嘛?”
沐北歸冷笑一聲,似乎并不買賬,“憑什么?”
蘇朝雨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弧度,眼神暗淡,從懷中掏出半枚精致的玉佩,遞給沐北歸,“此物乃蘇家祖傳,也是蘇家家主的信物,也是我與將軍合作的誠意。“
沐北歸接過玉佩,細細端詳,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這就是那枚讓燕華失神的玉佩?他用手指來回摩擦著玉佩,垂下的眼瞼遮住他有些晦澀不明的眼神,“我要賬本”
蘇朝雨松了一口氣,他知道,這一刻,他和沐北歸達成了協議,“我不知道賬本在哪里,但,我父親留給一句話”,說著他神色暗淡下來,那是他父親彌留之際,用微弱的聲音在他耳邊耳語,小時候他不懂什么意思,后來總是有人不斷的夜探他的書房,尋找些什么?上月他回蘇家無意間聽到叔父和一個黑衣人說父親留下過賬本,他才知道原來父親竟然不是病逝,他一路趕往京城,希望能找到當年事情的真相,結果被叔父追殺,掉下情人崖,眼前的這個男人救了他,他不自覺的摸了摸腹部那道蜿蜒的傷疤,無奈的笑了笑
蘇朝雨走到石桌前,輕輕閉上眼睛,再看時已經是一片清名的堅定,他用小楷寫下父親臨終的遺言,搖晃著墨汁干透遞給沐北歸
沐北歸看著這兩句話,陷入沉思,殘樓隱霧鬼音繞,冷月窺窗詭影搖,什么意思?殘樓?冷月?鬼影?是什么地方?還是隱喻什么?
“長安,送客”,蘇朝雨一愣,心里頓時沒了底氣,沐北歸這是要過河拆橋?
“陽州薄荷樓,都貫石”,沐北歸說完,轉身離開,手里攥著蘇朝雨的玉佩,那是一塊方形的玉佩,里面是一個圖案其狀如鳧,獨目,青赤色的翅膀,和一般刻在玉佩上的不甚相同,這就是那枚讓燕華失神的玉佩嘛?
沐北歸剛踏進沐家,就看見小廝一溜煙的跑了進去,他知道一定是老夫人讓人盯著,他徑直穿過中院繞過游廊,進了清輝院,解下披風扔給長安,他直接進了書房,把蘇長青留下的那句話謄寫在專用信紙上,留下一個特有的符號,卷成長條放進一個粗細長短如小指一般竹筒里
他按下身后的一個黑色的按鈕,書柜向兩側分開,他跳躍兩下閃了進去,通過長長的甬道,用力的推開石門,“嘎吱”一聲,有些刺耳的聲響在寂靜中回蕩,石門之后是一條狹窄而昏暗的通道,墻壁兩側散發著微弱的幽光,可哪些光芒不僅未能驅散黑暗,反而讓整個空間顯得更加陰暗,踩在石板上走著,每一步都能聽到他沉悶的腳步聲,在四周回響
穿過通道走到盡頭,隱藏著一扇木制小門,小門的后面布滿爬山虎,拾階而上,一條順著向上的小徑來是一個巷子,左轉到了一個小門,兩只鴿子落在墻頭,發出咕咕的聲音,他把卷好的消息綁在鴿子腳上,手一揚,鴿子飛了出去,解下另一只鴿子腳上的竹筒,快步離開
回到書房,打開竹筒,“欒王,危!可護月半”
信紙置于燭火之上,片刻便成灰燼,欒王是怡妃的兒子,外人皆知皇貴妃專寵二十多年,實際上真正受寵的是這位怡妃,怡妃八年前生下皇子,皇上賜名瀝承佑,封為欒王,也是唯一一個剛出生就被封王的皇子,這也讓多方勢力蠢蠢欲動,但欒王剛滿月怡妃便移居別院,幫怡妃接生的太醫也消失了,皇上也再沒有見過怡妃,一段時間后,大家慢慢也就消停了,欒王才平安活到現在
他本來想不明白,皇上把怡妃和欒王推上了風口浪尖,卻有把他們送到別院,八年來不管不問的,到底是為什么?直到三年前他在別院見到了欒王,那個天生兔唇的孩子,皇上是在保護欒王
一個兔唇的孩子生在普通家庭都容不下,何況還是皇家,欒王的危險就是被發現了,程一樊可護他月余,看來他要盡快趕回京城
長安立于門前輕叩三下,得到默認后推門而入,一進門就感受到沐北歸身上沒收斂的寒氣,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依然迎著頭皮稟告道,“公子,老夫人請您過去”
過了良久,長安以為等不到回答,后退兩步退了出來,關門之際,聽到沐北歸說道,“知道了”
“長安,傳信給禮部,河陽水患,天有異象,禮部該做些什么了”,希望這場祭祀,可以拖延一些欒王的事情,這是他和怡妃的交易
“是”
靜坐片刻,沐北歸起身往老夫人的敬修院走去,一路上老管家喋喋不休的說著院子里種了哪些花,翻新了哪里,等等,沐北歸并不在意,他不是沐悠瀟,他之所以來沐家,是因為當年莫北上全軍覆沒后,定伯侯舉薦了沐禮風鎮守渝州,在沐家的這十年,他都住在軍營,盡量避免和沐家人接觸,但老夫人那邊......,
到了敬修院門口,沐北歸深吸一口,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輕快的喊道,“祖母”
“瀟兒回來了,快,快,快,想死祖母了”,只有老太太喜歡叫他瀟兒,至于沐禮風,可能心照不宣
而這么多年,他也確實沒有查出沐禮風和定伯侯之間有什么關聯,可能真的是一種巧合
老夫人出身凌州范氏,真正的書香門第,士族大家出身,她身著一襲深紫色錦緞長袍,袍身繡滿了繁復而精美的金色云紋,寬大的衣袖隨風擺動,華彩怡然,頭發梳成一個簡單的髻,只用一支鑲嵌著藍寶石的白玉發簪,面容終究是被歲月刻下深深的痕跡,但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眼眸,以就透露出威嚴,那是歷經滄桑后的沉穩,看向沐北歸的目光中飽含著情感與期望
此刻布滿皺紋的臉上,洋溢著慈愛的笑容,她伸出手招呼著喊著沐北歸的名字,“我的乖孫兒,可算把你盼回來了”,因為激動聲音微微顫抖,充滿了無盡的寵溺,跟在后面的邵嬤嬤,邊跑邊喊,“老夫人,慢著點,慢著點”
沐北歸看著的老夫人伸出的手,快走兩步到了老夫人跟前,蹲下身體,任由老夫人緊緊的把他涌入懷中,用那雙保養得宜但還是有些粗糙的手,不停的撫摸著他的頭,“又長高了,也結實了,讓祖母好好看看”,老夫人眼中泛著隱隱的淚光,周圍的一切都不復存在,只有眼前這個心愛的孫子
“祖母,起風了,我們進去吧!”沐北歸扶著老夫人的手臂,走回房間
“夕瑤,快,讓廚房做些瀟兒愛吃的菜來,今晚就在祖母這里吃”,老夫人邊走邊吩咐邵媽媽,邵媽媽笑呵呵的應著,看著祖孫兩人走遠的背影,一臉的欣慰,吩咐丫鬟去廚房準備晚膳,跟著老夫人進了屋內
沐北歸扶著老夫人坐在椅子上,結果她遞過來的點心,是四兩坨,是沐悠瀟小時候最喜歡吃的點心,酥脆的餅皮加上蜂蜜調味,烤出來的餅皮香酥無比,餡料有肥瘦相間的豬肉,又有蜂蜜調味,味道甜中咸,咸中甜,總而香的奇妙滋味
咬了一口酥脆的點心,沐北歸心里有些暖意,其實他不愛吃這種點心,不咸不甜的,但是看著老夫人期盼的眼神,他還是吃了下去
“喜歡吃,多吃點”,老夫人忙不迭的把一整盤四兩坨推到沐北歸的面前
“我的老夫人,您讓小公子吃這么多,一會那么多好吃的該吃不下了”,邵媽媽笑著打趣著范老夫人
“對,對,對,一會也有好吃的”,老夫人忙不迭的把手里糕點拉回到自己的面前,但拉著沐北歸的手始終沒有放開
沐北歸可以拒絕很多人的親近,維度不能拒絕老夫人,雖然有些許的不自在,但沒有抽回自己的手
話題總是沒有懸念的繞到了成親的軌道上,老夫人喋喋不休的說著沐北歸年齡不小了,該成親了,這次壽宴,會有很多大家小姐前來,定是要好好的想看一番才是
“琴兒馬上到渝州了,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只是后來......,”老夫人想起來還是有些傷感,想起了十三年前那次中秋等會,老管家帶著沐悠瀟和老夫人娘家侄女范伊琴一起逛逛等會,不巧正好遇上賊人進犯,他們被沖散了,后來范伊琴找回來了,可,他的瀟兒卻失蹤了,這一丟就是三年,三年后有人在長陽看到了他,后背有著和瀟兒一樣的疤痕,她的瀟兒終于找回來了
沐北歸倒是見過幾次這位表小姐,只是沒什么印象,也記不起來她長的什么樣子,只記得每次見都低著頭
“祖母”,沐北歸無奈的嘆口氣,這總是讓他很苦惱
閑話間,飯菜一一的擺上了桌,都是沐悠瀟喜歡的,他不挑食,軍營里吃飽才是最主要的
沐北歸陪著老夫人吃飯,聊天,梁氏也聽聞沐北歸回來了,忙不迭的來到老夫人的院子,給老夫人請安,也是想看看自己的兒子,梁氏是位溫和的母親,身材有些圓潤,舉手投足間散發著優雅的氣息,一雙眼睛宛若清澈的湖水,總是滿含笑意,讓人如沐春風,她的頭發總是書里的整整齊齊,素色的衣衫不華麗但干凈整潔,說話也是溫溫柔柔的,沐禮風聲明在外,卻不知道在沐家,她才是整個家庭的核心
沐禮風放衙后,也來和老夫人請安,一家人此刻倒是整整齊齊的了,沐禮風身材魁梧,久經沙場的臉上刻下深深的歲月痕跡,臉上每一道皺紋都被歲月雕琢過,每一道都是戰場上腥風血雨的憑證,他眼神堅毅,總是透著威嚴讓人敬畏,那雙因無數次緊握兵器而布滿老繭的手,無意識的握緊,平日里的運籌帷幄在沐北歸面前反而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了
話題依然還是繞著沐北歸的親事,老夫人交代梁氏一定要好好幫沐北歸張羅,梁氏殷勤的應著,又說了一些壽宴的安排,就各自回去安歇了,而沐北歸也有些著急的回了軍營
一個士兵,把一個俘虜推到燕華面前,說讓燕華給軍醫們好好上課,還特意強調只要燕華需要,要多少有多少,燕華緊皺眉頭,俘虜對于他們來說是敵人,她也不會要求他們善待俘虜,她沒那么圣母心,但也沒辦法做到拿活人做解剖,這是她的職業道德,也告知過洛凌楓的,他為了解剖做這樣的事情,這讓她很舒服
“洛大夫讓你們找來的?”燕華沉下臉,很生氣,聲音多了幾分憤怒
小兵似乎感受到燕華的不高興了,有些手足無措,只好頻頻點頭,確實是聽洛大夫說他們要找尸體,所以他們才抓來俘虜
“去把洛凌楓找來”
小兵踢了俘虜一腳,無視他的掙扎,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同時也緊了緊綁著的繩子,順便把人打暈,才邊回頭邊跑了出去
洛凌楓疑惑的看著這樣的場景,一個人被五花大綁躺在地上,燕華面無表情的坐在桌子前面,臉色陰沉,手指敲擊桌面的節奏看見洛凌楓的時候明顯的快了一拍,她希望沒有看錯人,可是她更不希望醫術變成了殺戮,如果那個人死在戰場上,無論是為誰而戰,他都死的其所,但唯獨不能死在手術刀下,更不能死在她的手里
師父二字還沒含出口,看到燕華陰沉的臉色,還是改口喊了一聲燕大夫
“這,是你的讓抓來的?”
洛凌楓驚訝的瞪大眼睛,“當然不是”,他不會為了學習去殺一個人,這也是他作為一個大夫的底線
燕華認真的,仔細的盯著洛凌楓看了很久,他也毫無畏懼的看著她,過了很久,她移開視線看向地上的人,“帶走吧!想學就盡快找具新鮮的尸體來”
“好,我馬上就去”,洛凌楓顯得格外興奮,戰場上最不缺的就是尸體
沐北歸一回到軍營就趕往議事的營帳,據可靠情報,南陵最近蠢蠢欲動,加上前幾天的偷襲,大家都知道南陵物資欠缺,一到冬天就像以往一樣來掠奪物資,他們必須提前做好部署,防患于未然
議事營帳內,沐家軍麾下的將領聚集在一起,氣氛凝重,沐北歸攤開堪輿圖,手里的拿著象牙制成的地圖棍,沿著山川,要道緩緩移動,聲音沉穩有力,“諸位,馬上入冬了,根據以往的經驗,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都是他們常常進犯的地方,我們必須提前謀劃,嚴陣以待”
“韓鐵衣,你帶領青龍營,負責子羽山”
“趙凌云,白虎營,負責石玉河”
“沈青崖,朱雀營,日常巡邏”
“路寒山,玄武營,城門”
“是,少將軍”
這些將士們,雖久經沙場,但也年輕氣盛,眼中閃爍著炙熱的光芒,領到任務的臉頰因激動而微微泛紅,他們緊握手中的兵器,相互對視,滿滿的是對戰斗的期待和興奮,蓄勢待發,而哪些沒有接到命令的,也神色沉穩,做好平日的事情靜待使命
“楊叔,兵器乃士兵之姓名,務必確保,不可有絲毫的懈怠”,楊叔是沐禮風的老部下,沐北歸相信他一定盡職盡責
“是,少將軍”
“趙將軍......,”沐北歸還未說完,趙凌澈立馬站起身拍著胸脯保證糧草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沐北歸又安排了一些事宜,挖掘陷阱,設置拒馬,修筑工事,構建一道間故的防線,腦海里閃現了南陌的身影,那個雖然沒有內力,但是卻能在懸崖上如履平地,還有京楚,在柳府竟然是連他也沒有發現,而現在他又藏身在某個地方,他們這樣的身手,是怎么練就的?這樣的人,她手上不知道還有多少?
夜晚,軍營里角落里閃爍著火光,士兵們按照將軍的指令,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各項備戰工作,整個軍營彌漫著緊張而有序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