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還有這個”,綠竹從朱漆匣中取出一份檀木請柬,檀木面上的金粉梅花泛著微光,華貴之氣撲面而來,“是公主府送來的,邀嘉陵縣主赴宴”
“緒雯公主?”燕華握著炭筆的手頓在本草的書頁上,她抬眼望向綠竹,她正將請柬輕輕的擱在案頭
燕華冷哼一聲,因為蔡則與的事件與緒雯公主結怨,她的指尖不由得攥緊了筆桿,她恨她都來不及,又怎么會請她赴宴?不會又有什么陰謀吧!這些人也真的是閑的,沒事非要搞點事情出來
“拒了吧!”她將炭筆扔在桌面上,“醫學院的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哪里有閑工夫陪哪些貴女們演戲”
綠竹應聲退下,紗幔在她身后輕輕晃動,燕華望著案頭的請柬,筆尖重新落回宣紙,卻遲遲寫不出字,第一次赴宴,她失去了清白,第二次她險些喪命,如今這第三份,又藏著怎么樣的刀刃?
她緩緩起身,拖鞋摩擦著青磚發出沙沙的聲音,窗前的琉璃燈將她的影子投在窗欞上,宋叔從游廊路過,背影微微有些佝僂,很像是楊爺爺每天晚上在月下侍候他的哪些花花草草的樣子
無論是為了燕落,還是......殷吹笛,她都不能讓自己涉險
重新落座后,她拿起旁邊的狼毫重新在宣紙上,落下利落的幾個字,“嘉陵縣主染恙,謝辭盛邀”,拿起來輕輕吹干墨汁置于一旁,從摸出懷中的殘月和鬼閣的腰牌,置放于桌面,她知道這是殷吹笛殘月的令牌,他幾乎是把整個后背給了她
窗外的夜鶯啼鳴,燕華將請柬鎖進暗格,也鎖住了半闕陰謀,后面可能是一場硬仗,只是她不知道對方會如何下手
“綠竹”,她揚聲喚道,“明日去多備一些藥材”,她要做一些外傷的藥,以備不時之需
殷吹笛站在陰影里望著窗欞上的剪影,不自覺的揚起了嘴角,自她住進蒼瀾院,這府里才多了幾分生氣,總有一天他會讓她名正言順的住進哪里
“公子,明日的宴會,長公主請您一定要到場”,長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長公主向來不管閑事”,他打斷了長安的話,怎么突然開始提這樣的要求了
“請柬也發給了姑娘,只是......,”長安微頓,接著說,“姑娘好像拒絕了”,她有些不解
“她只是不想給敵人機會,也不想給我們增加不必要的麻煩”,殷吹笛轉身,只是她不知道,明刀易躲,暗箭難防,如果對方找不到明面上的機會,就會在暗地里找事,那還不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明日,保護好她......”
夜風輕吹,銅鈴微響,燕華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聽著窗外細碎的腳步聲,她知道那是暗樁在換崗
殷吹笛矗立良久,才轉身回了書房
宋叔捧著匣子進來,緩緩打開檀木蓋,一縷若有似無的蘭香縈繞鼻尖,燕華放下手中的炭筆,望著匣中疊著一襲月白色的羅裙,旁邊放著煙青色的紗衣,裙擺處用極細的銀線繡著修竹,竹葉邊緣綴著米粒大的珍珠,恍若夜露凝著竹梢
她指尖撫過裙裾,發現那月白色并非純色,而是用三種不同的深淺絲線交織,近看如月光浸透宣紙,遠觀則泛著柔和的雙色,紗衣更是妙絕,素紗輕薄如霧,袖口和領口用銀線繡著蓮花,蓮花中心也嵌著極小的琉璃珠,暗光中隱現淡藍色光澤
“小公子說,今日的宴會穿的素凈些比較好”,宋叔垂手而立,目光觸及地面,“這竹子是請江南繡娘用雙面繡繡成的,正面看是墨竹,反面是白竹,端的是巧奪天工”
“宋叔......”,燕華笑著輕聲的打斷,“替我謝過王爺,只是......,怕是用不上”
“燕姑娘......”,宋叔微微有些為難,“這......”
“既然送來給你,你放心穿便是”,殷吹笛的聲音適時響起,揮揮手示意宋叔退下
燕華不明就里,望著殷吹笛
“宴會還是要去的”,殷吹笛淡淡的說,“既然人家都下了餌,我們不咬鉤,豈不是太沒面子?”
窗外,陽光正盛,燕華微微一笑,忽然明白他的用意,“綠竹......,更衣“
燕華立在銅鏡前,她首次讓綠竹幫她梳了一個繁復的發髻,珍珠耳墜輕晃,映得她原本白西的皮膚愈發的清透,衣裙蘇靜的沒有半分的艷麗,卻處處透著講究,竹紋喻其節,云紋喻其淡,而這珍珠琉璃取其清而不濁,穿在她的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雅致
殷吹笛望著那抹轉出來的身影,喉間不免一緊,喉頭滾動咽了一口口水,素色的衣裙穿在她的身上竟然也能穿出春日般的現貨,紗衣輕輕揚起,像一片云落在她的肩頭,而她邊是從云里走出來的月光
往日里的她,眉峰總是凝著霜雪,此刻卻像春風撫過的山尖,帶著說不出的柔軟,腰間鵝黃色的緞帶與素色衣裙相撞,襯得她整個人都亮了起來,連帶著眼角都溢滿了光,最要命的就是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竟是讓這灼灼日光也遜色幾分
“怎么了?”她的聲音帶著些許的調侃,喊著有些出神的殷吹笛,她知道自己屬于長得好看的,臉蛋,身材,氣質都是萬里挑一,今日又稍作打扮,更是灼灼其華
他喉結滾動,忽然生出近乎偏執的念頭,想將折磨明媚鎖進蒼瀾院,任誰都瞧不見,只是他也確實舍不得,不過他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他的,是他想要捧在掌心里的光
“走吧!”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像是浸了陳年的酒,不經意間看到她耳尖的薄紅,嘴角也不由得揚起,她,也好似不是那么的無動于衷
馬車停靠在公主府門前,燕華的修鞋尚未落地,檐下候著的貴女們已經倒吸一口涼氣,御蒼王親自扶著下車,這是何等的榮耀,貴女們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紛紛落在燕華的身上
“見過御蒼王......,”有膽子大的某位大人上前寒暄,卻硬生生的在殷吹笛冷冽的目光中噤聲,目光掃過眾人時竟也帶了一股蕭殺之氣,讓有些還想湊近的人后退半步
燕華試著抽手,卻反被攥的更近,她略顯無奈,她雖名聲不好,但也不能不管不顧,何況現在她還有婚約在身,如此行事也確實不太合適,想到這里,她微微用力,并用著兩人聽得到的聲音,“殷吹笛......”
他不著痕跡的長嘆一口氣,不甘愿的松開了她的手,稍稍落后她半步,護著她徑直往里走去,渾然不顧身后傳來貴女們的竊竊私語
這是他的一種態度,他在用這樣的方式告訴所有人,他是她的后盾,今日但凡想要搞事情的,就是和御蒼王府做對
“見過御蒼王......”,一路上還是有很多人和他打著招呼,燕華敏銳的察覺到他每次聽到御蒼王三個字,身子都會繃直,他,似乎不喜歡這個稱號,甚至很討厭,不知是何原因?
“聽說嘉陵縣主住進了御蒼王府?怕不是想攀高枝想瘋了吧!”
“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胡玫手段,勾住了御蒼王......”
貴女們的竊語化作柳絮撲來......,可也顧及殷吹笛周身的寒氣,不敢大聲喧鬧
終于有一個膽子大的女人走到了兩人面前,鵝黃色襦裙上繡著大朵牡丹,脂粉氣熏得燕華不禁皺了皺眉頭,她揚著帕子,步搖也撞得叮當響,“一個醫女而已,怎么也有臉高攀御蒼王......,”
燕華張了張嘴,還未出聲,就被“砰”的醫生悶響打斷話頭,殷吹笛手中的銀笛破空而出,在空中旋轉兩圈,正中女子的腹部,女子慘叫著倒飛出去,后背撞在游廊的柱子,噴涌而出的雪沫濺在雕花欄桿上,宛如展開的紅梅
緊接著殷吹笛的劍已然出鞘,轉瞬間便朝著女子而去,頃刻間全場死寂,禁若寒聲,不敢再有人發出任何的聲音,燕華猛地抓住殷吹笛的手,“殷吹笛......”,待到他轉頭看她時,她搖了搖頭,執起他拿劍的手緩緩收了回去
劍入鞘,卻是讓人松了一口氣,可殷吹笛卻緩步上前,“御蒼王府的人,也是你能編排的?”
那位女子癱軟在地,冷汗混著胭脂往下淌,卻是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了,貴女們紛紛退至廊邊,竟也是無一人敢取攙扶,眾人紛紛退讓,無形中倒是給燕華他們讓出一條路來
“殷吹笛,在我的府邸放肆,你......”,緒雯公主強裝鎮定的嗆聲,卻在觸及殷吹笛冷若冰霜的眼神后,聲音漸漸的低了下去
“怎么?殺人還要分個地方?”殷吹笛的聲音冷的像冰寒的雪,卻也一步一步的走到緒雯面前,他每逼近半步,緒雯便不由自主的后退半步,直到后背撞上冰涼的石壁,他忽然附身用著只有緒雯公主聽得見的聲音說道,“你最好祈禱她今天安然無恙,否則......”
緒雯望著他霜雪滿布的眼眸,大概也知道,如果今日燕華在她的府邸出事,他不會放過她
“還有......”,他轉過身,玄色的披風掃過青石地板,在場的貴女們下意識的后退,他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殺意,“她是我的人,若再讓本王聽見有半句詆毀......,”,他抬手輕揮,廊下的銅鈴應聲而碎,“下一次,就不是這么簡單了”
“笛兒......”,長公主溫潤的聲音劃破冰面,讓在場屏息的人緩緩吐出一口氣
殷吹笛再次轉身時,戾氣漸收,面上倒是露出一絲的柔和之氣,“見過長公主......”
隨即眾人也緊隨其后的行禮,“見過長公主......”
“燕大夫也來了?”長公主的目光觸及燕華腰間的扶桑玉佩后,臉上的笑意更加明媚,快走兩步緊緊抓住燕華的手,轉身便對著殷吹笛說道,“知道你愛護燕大夫,不過今日男女不同席,你呀!放心的把燕大夫交給我,待到宴會結束,我定是還你一個完好無趣的人,如何?”
“有勞長公主了......”,殷吹笛垂眸行禮,知曉今日不可能隨時護在她的身側,把她交給長公主確實是最好的選擇,說話間目光瞥向千機和暗瑩,見到她們不著痕跡的點點頭才轉身離開
一道清亮的女生突然響起,“這便是燕華嗎?,隨即一個身著華服的女子從長公主的身后閃出
環佩叮咚間,燕華不禁感嘆,好漂亮的女子,一時間竟也想不出能形容她的成語,她是誰?她認識她?
“你應該要喚我一聲青姨......,”女子眼眶蓄著水光,淚水也再抓住燕華的手時適時的滑落,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青姨?”燕華重復著這兩個字,難道是......,青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