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死了嗎?”沙啞的聲音猶如被烈火灼過,聽起來總是讓人不寒而栗
“是,長老”,黑衣人跪于塵埃,低垂著頭,甚至不敢抬頭望向座上之人,他虔誠的匍匐在地,強忍疼痛,任由墨紋順著手臂蔓延而上,只能祈求上位之人偶發善心救他性命
朱雀修長的手指轉動手中兩顆玉球,無視地上跪著的人,嘴角那一抹邪惡的淺笑讓本該是和善的面容扭曲如斯,“死了的好”
“蘇瀾七,你怎么敢?”諸葛亦雙手被反綁于殿內廊柱,粗糲的鎖鏈深深勒進皮肉,凌亂的發絲黏在汗濕的額角,一雙猩紅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前方的朱雀
朱雀瞳孔里映著廊下搖晃的燈籠,明滅可見的光把他的眼眸染成詭異的橘紅,他嘴角扯著笑意歪著頭盯著倒影里自己有些扭曲的面孔,“為什么不敢?”
朱雀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快,喉間溢出的嗬嗬的笑聲,“現在赤朱玉的限制已經沒有了,鬼樓的敕令也已經回到我的手中”,他突然拔高聲音,發出裂帛般的尖鳴,震得檐角銅鈴叮當作響
“至于那個丫頭......”,朱雀微微一頓,猛然閃身到諸葛亦的身前,“沒了燕落那小子,她就更加不足為慮”
諸葛亦望著這個共處了十多年的同僚,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她是閣主的女兒呀?”
“可閣主也因她而死”,朱雀的近乎癲狂嘶吼,眼睛動也不動的盯著諸葛亦,血絲從眼白深處炸開,如蛛網般攀爬上眼膜,左眼不受控制的抽搐,兩只眼睛卻倒映著截然不同的景象,一半是燃燒的煉獄,一半是冰封的墳墓
“閣主將鬼樓托付于我,我勢要將鬼樓做為天下第一”,朱雀好似又恢復成那個和善慈祥的老者
諸葛亦怒其癲狂,卻也無力改變,“朱雀,閣主建立鬼樓的初衷只是收容遇難之人,為他們建立容身之所,并不想得到天下”
“安得廣廈千萬間......”,朱雀打斷諸葛亦的話,“不得天下,如何庇護?”
諸葛亦望著已經接近瘋狂的朱雀,努力想從他的身上找到以往朱雀的影子,他們是先后被閣主救回來的,為了他們閣主才建了鬼樓,教授他們墾田開荒,種植作物,讓他們在這世道中有安身立命之所
后來收容的人越來越多,為了閣主口中那個老有所依,幼有所學,她才開始建樓閣,做生意,靠出售消息維持鬼樓的正常運轉,只是當鬼樓越老越龐大,需要的銀錢也越來越多,而鬼樓也愈發的強大,為了不讓鬼樓成為武器,更是設下設下陣法和諸多規矩,讓鬼樓庇護之人能安然活著
“閣主死后,她的愿望只是我們和燕華能好好活著”,諸葛亦痛心疾首,希望能換回朱雀的一絲良知
“閣主沒有死......”,朱雀嘶吼著打斷諸葛亦的話,掌心攥緊,玉球頃刻間碎成粉末,他借力一躍閃身而至,雙手緊緊勒住諸葛亦的脖頸,用極輕的聲音再次說道,“閣主沒有死......”
只要他集齊書上所需之物,閣主便能回來,等閣主回來,她定然是高興看到鬼樓成為天下之主,庇護天下蒼生
他瘋狂的陷入思緒中,手中的力道也愈發的加重,諸葛亦的臉漲得通紅,說不出話,可雙手雙腳被束,對他亦是無可奈何
“現在朱雀堂所有的人都已經出動,擋我之人都已經死了,沒有人可以阻擋我做的事情”,朱雀無視匍匐在地的哪些黑衣人,他們輾轉的身影痛苦的呻吟,只是陷入自己的輪回中
“堂主,所有的人均已經集集完畢,等待堂主下令”,黑衣人單膝跪地,好似看不到殿內場景
“好,上黑老峰,打開玄晶,迎老閣主回歸”,黑老峰沒人上去過,也沒人知道哪里藏著什么秘密,只是朱雀固執的認為,哪里是閣主回歸的地方
朱雀終于松開緊箍諸葛亦的手,諸葛亦得以喘口氣,沒來得及沒來得及阻止朱雀遠去的背影
朱雀堂的人全部集合在賞月閣,垂眉低首,不敢發出一絲的聲音,有人拿著檀木盒子從他們身邊走過,這些人只是機械的從木盒中拿出黑色藥丸放進嘴里,脖頸的墨色暗紋緩緩退去,最后集中于上臂
繚繞的霧氣彌漫著黑老峰,朱雀仰望著鬼樓之巔那座嶙峋的黑塔,巖層間滲出的幽蘭磷火,哪里藏著蘇清漪的秘密,也藏著她失蹤的謎題,今日他將親手打開那扇銅門,只要拿到她的遺留物件,便能以持有赤朱玉的燕華之血為引,尋回清漪
當朱雀振臂高呼之際,南陌正帶人從崖底網上攀爬,崖壁如被劈開的墨玉屏風,自云海中陡然矗立,千仞絕壁上寸草不生,青黑色的巖層裸露著猙獰的肌理,偶有棱石突兀斜出,像極了呲出的獠牙
南陌他們就要從這崖壁攀爬而上,不過這對他們來說不是難事,只是他們日常的訓練項目,風從萬丈深淵下倒卷而上,恍惚間好似有人在谷底咆哮
他們一行三十六人,分為六個小組,依次順著巖縫間的一路向上,山峰裹挾著巖屑掠過耳畔,發出嗚咽般的嘶鳴,可他們的身姿卻如此矯健,這于他們來說好似家常便飯,他們在無界山每天都如此訓練
他們貼著崖壁的身影,像一群逆著光的巖羊,腳尖精準的勾住石棱凸起,膝蓋微曲便借勢向上彈躍,陡峭的巖壁在他們腳下碾出簌簌巖粉,卻絲毫未減那份獵豹般的輕盈
領頭者腰間的麻繩擦過巖縫里的野荊棘,身后的五人呈三角狀在后面散開,以手肘撐住傾斜的巖面,右腿如壁虎般橫蹬而出,接力般的互相借力,當最后一人約上崖頂后,眾人抖落衣衫上的巖屑動作整齊劃一,彷佛是他們做過幾百次的動作
黑老峰的崖壁在殘月里凝作青銅巨影,南陌屈指叩擊巖縫的節奏突然頓住。他身后三十六人如嵌在石壁的玄色甲片,潛行服上繡著的銀線北斗紋隨著呼吸微微起伏——那是燕華親手用冰蠶絲繡的“同生亦同死”,此刻正沾著崖間夜露泛著冷光
“老大,他們來了”,京楚壓低聲音,手中緊緊攥著青銅鉤索,望著前面那一串明滅可見的火星,朱雀堂的死士們貼身攀爬的身影在崖壁上投下晃動的黑影,宛如一群疾行的鬼魅
“再等等”,南陌回望時,見各組隊長已按北斗陣位散開,蓄勢待發,靜待他的指令
他們有著極佳的默契,他們是兄弟,也是戰友,就如燕華說的,“同生亦同死,終始得相依”
當朱雀堂的火把流進九曲澗時,崖壁突然爆出一串銳響。七根青銅鉤索如靈蛇出洞,鉤尖精準嵌進排頭死士的肩甲帶,猛地向后一扯!那人慘叫未落已墜入深淵,火把墜下的瞬間,南陌抬腳踹開滾石堆——磨盤大的巨石順著凹槽轟鳴而下,霎那間火把的光被砸的粉碎,慘叫聲此起彼伏
南陌一聲吼,三十六人如離弦之箭射出,他們在巖壁間騰挪,腰間繩標甩出時帶著破風銳響,纏住朱雀堂的死士往深淵里拽
夜色濃重,一時間分不清楚誰是誰,刀光與火把火星交織成亂舞的鬼火。南陌的短刃劃開敵喉時,聽見身旁伙伴悶哼一聲,對方的流星錘砸中他肩胛,卻被甲片里層的軟藤甲卸去力道
南陌他們學的都是現代的搏擊術,貼身肉搏是他們的優勢,加上黑老峰本身就易守難攻,打斗中朱雀堂僅剩的二十人已經被繩網捆在崖壁之上,如串在著網上的獵物,便也沒有了還手之力
而朱雀被逼至懸崖邊緣,身后是翻涌的云濤“你們是什么人?”風掠過耳畔,無人解答他的問題,南陌上前一步,朱雀便退后一步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朱雀堂主,果然貴人多忘事,這么快就把我忘了?”燕落冷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朱雀目光落在那個一身玄色勁裝,立在中間的人,竟然是墜崖的燕落,“你沒死?”
燕落哧笑一聲,唇角勾起的弧度帶著幾分諷刺“我死了,怎么能看到如此精彩的戲”
他的靴底踩著的碎石掉落崖底,崖邊的碎石掉落,墜入深淵連回響都被吞噬,他的眼底閃著惶恐,卻也帶著決絕,“我小看你了,我也小看了燕華......”
燕落一步步的逼近,朱雀轉頭看向身后,深不見底的絕壁好似一雙巨口,隨時準備吞噬他的靈魂
他突然狂笑,笑聲在山谷回蕩,驚起了已經熟睡的夜鶯,他冷哼一聲,聲音突然平靜下來,“你以為這樣這樣你就贏了?”
說完,朱雀縱身一躍跳下懸崖,風聲中,燕落聽到他最后的話語被撕成碎片,“你最好祈禱......”
燕落大步上前,想要抓住朱雀的身影,可面對的卻是呼嘯而過的咆哮,他的心中不免一緊,朱雀最后的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公子,朱雀堂還有二十余人,該如何處置?”南陌站在不遠處,恭敬的問著
燕落并未回答,他立在崖邊,衣擺被罡風掀起又重重落下,像瀕死的獸在徒勞掙扎,月光將他的影子拉長投在巖壁上,卻被錯落的巖縫割裂成破碎的碎片,恍如他崔克千瘡百孔的思緒
喉間用上的腥甜被他生生咽回,微微仰頭便對上那個墨色的身影,他死死盯著那個身影,彷佛要將那團墨色看穿,他就那么直直的站在,帶著無盡的孤寂,似乎沒有一絲生命的跡象
燕落不著痕跡的點點頭,目光望向遠方,似乎在等待什么
隨著一聲沉悶的聲響,緊接著便是裹著赤磷的銅丸在崖頂炸開,幽蘭的焰苗如靈蛇般竄上百丈高空,尾焰拖曳出蜿蜒的光軌,將密布的云層染成流動的其才綢緞
燕落望著信號彈劃破夜空的霎那,嘴角扯出一抹淡笑,看來鬼樓肅清行動已告捷,他轉身看向南陌,聲線冷冽如冰:“下山。“
賞月閣,不忍坐在輪椅之上,月光為他月白色的衣袍鍍上銀邊。燕落足尖點過飛檐,輕盈落在他的身后,“都處置妥當了?“
“是”,不忍并未未回頭,只是淡淡的回道,聲線依舊波瀾不驚,“至于各大分號......”,說著便遞上當時燕落墜崖時的掉落的令牌
燕落接過令牌,指尖撫過凹槽中干涸的血漬,寒意順著掌心蔓延,“已經清理了”,燕落垂眸掩去眼底轉瞬即逝的不甘,攥緊手中的令牌,最終他還是動用了殘月的人
不忍的目光落在廊下擔架上的玄武,喉結微動:“只是......“話未說完,燕落已接口:“我會厚葬他“,他閉眼深呼吸,再睜眼時眸中只剩冷寂,如寒潭凝霜
“傳令下去,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朱雀,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朱雀最后的那句話終究是砸在燕落的心上,讓他不安
不忍帶頭拱手彎腰,“遵命......”,鬼樓的影衛們整齊劃一的抱拳應命,聲音回蕩在山谷間,聲浪震得山澗夜梟經費,在漸漸升起的一抹天光里掠過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