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匹跪倒在護城河邊的瞬間，我懷里揣著的醬肘子“噗通“墜入血水中。油紙包被木偶的斷手勾住，借著追兵火把的光，我看見那些桐木人偶穿著繡金龍的寢衣——針腳與冷宮那年替皇帝縫補的破襪子一模一樣。

“是巫蠱余孽！“守城兵的長矛扎進浮尸堆，矛尖挑起個濕漉漉的人偶，“這妖女竟用先帝貼身衣物施咒！”

我憋著氣潛到腐爛的柳樹根下，指甲摳進人偶空洞的眼窩。里面塞著的黃符被血水泡糊了，但“林綰綰“三個生辰八字還泛著朱砂紅——分明是教習嬤嬤教我抄宮規時的簪花小楷。

“接著！“父親突然拋來殺豬刀，刀刃精準劈斷纏在我腳踝的水草。劉才人的尸體隨波浮起，她腰間別著我送的豬骨簪突然開始冒泡，渾濁河水里騰起大團腥臭煙霧。

漠北商隊的駱駝鈴鐺響到第三遍，守關將領用刀尖挑開我們的干糧袋。發霉的胡餅碎屑里混著冷宮瓦當的青苔，我忽然按住父親摸向暗器的手，扯著嗓子學起豬叫。

“軍爺見諒，我這妹子從小跟畜生住久了…“商隊首領踹了我一腳，順勢把碎銀塞進將領掌心，“您聞聞這味兒，她染了豬瘟！”

將領連退三步捂住口鼻，我突然撲上去抱住他鐵甲：“嚶嚶嚶冷宮好冷，嬤嬤拿針扎我…“趁他渾身僵直，父親掏出蓋著漠北都護印的路引——那印章邊緣還沾著凍土豆的淀粉渣。

我們在梅雨季抵達蘇州城時，熏肉鋪子的房梁正往下滴綠毛。我蹲在腌菜缸旁搓洗豬大腸，突然從酸水里撈起塊刻著“御用“的瓷片——這是冷宮砸碎的第47只碗。

“阿綰！“父親從蒸籠騰起的霧氣里探出頭，潰爛的半邊臉粘著桂皮渣，“快來嘗新鹵方！“他舀起一勺醬汁，袖口滑落的手腕上，那道為救我留下的刀疤正在滲血。

我咬開顫巍巍的肘子皮，八角混著當歸的苦味在舌尖炸開。這味道與皇帝暴斃那夜喝的參湯一模一樣，而父親正用完好的右手食指，在桌案反復描摹輿圖上漠北的某個紅圈。

打更聲混著狗吠傳來時，我正在地窖清點從冷宮順出來的夜明珠。潮濕的磚縫突然滲出朱砂水，匯聚成北狄狼圖騰的模樣。九王爺的暗衛從腌肉架后轉出，指尖捏著片帶牙印的凍土豆：“主子問您，刻章手藝可還夠用？”

我抓起霉變的火腿砸過去：“告訴他，當年冷宮老鼠洞的密道…“話音未落，頭頂傳來碗碟碎裂聲。沖上大堂時，只見父親攥著半截糖葫蘆簽子，而本該昏迷的教習嬤嬤正倒在血泊里，手中死死攥著塊雙龍玉佩。

我把嬤嬤塞進泡著醬鴨的陶缸時，她突然睜眼摳住我腕骨：“冷宮井底…先帝…“腐臭的醬汁從她七竅涌出，“九王爺臍下…咳…不是刺青…”

地窖燭火倏然熄滅，暗衛的彎刀擦著我耳畔釘入墻磚。父親舉著火折子沖下來，火光映亮嬤嬤脖頸處的黥印——那是我及笄那年，因打翻皇后胭脂被罰黥面的圖案。

“原來您一直在裝瘋。“我舀起醬汁澆在她傷口上，“當年往我枕塞毒蝎子的，也是嬤嬤吧？“她喉間發出咯咯笑聲，吐出截黑紫色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