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籠的白霧把賬本上的血手印暈染成一團暗紅，我摸著灌臘腸的豬腸衣，指尖突然觸到個硬塊。這手感太熟悉了，冷宮第七年寒冬，劉才人就是把碎瓷片塞進臘腸，才躲過嬤嬤的搜查。

地窖木門被踹開的聲響驚得我手一抖，父親闖進來時，我正用剔骨刀劃開腸衣。二十把涂了劇毒的彎刀嘩啦啦滾出來，刀柄上纏著的蒼狼皮還帶著腥氣——跟我十五歲那年，父親送的狼毫筆的筆套一模一樣。

“阿綰，你聽爹說…“他往前邁了半步，靴子碾碎一顆從刀柄掉落的紅瑪瑙。我猛地想起皇帝咽氣那晚，龍床邊上也散落著這種漠北寶石，而當(dāng)時父親就捧著藥碗站在紗帳外頭。

后院傳來黑豬啃墻根的動靜，我抓起剛灌好的毒臘腸：“您當(dāng)年教我往御膳房的糕點夾字條，說這是當(dāng)廚娘的本分?！芭D腸甩在青磚地上炸開，綠頭蠱蟲順著磚縫亂竄，“如今本分換成往醬缸里藏刀槍了？”

父親爛掉的左臉抽了抽，完好的右臉卻浮起笑紋。這半哭半笑的模樣我在冷宮見過太多次——每次他偷偷調(diào)換皇后送來的毒點心時都這樣。他突然扯開衣襟，心口處青黑色的狼頭刺青還在滲血：“漠北的雪狼，總要回草原的?！?/p>

熏肉架的影子忽然晃了晃，九王爺?shù)膹澋短糁鴫K雙龍玉佩刺過來。我甩出灌臘腸的鐵管，噴出的醬料在空中凝成“弒君者“三個紅字——這是冷宮那年，我用魚膠混著朱砂調(diào)的秘方。

“林姑娘好手藝?！熬磐鯛?shù)孽跗哌^滿地蠱蟲，那些毒物竟溫順地爬到他金線繡的靴面上，“不如猜猜，你爹用多少頭戰(zhàn)豬換了你的命？“他身后侍衛(wèi)抬進個蒙黑布的籠子，那腐臭味跟我在地窖發(fā)現(xiàn)人彘皇帝時一模一樣。

父親突然奪過我的剔骨刀，寒光閃過，九王爺耳后的皮膚翻起塊銅錢大的皮，底下靛青的狼頭刺青赫然在目。籠子里同時爆出野獸般的嚎叫，黑布滑落瞬間，我瞧見三年前就該問斬的鎮(zhèn)北將軍，此刻竟頂著跟皇帝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

熏肉架轟然倒塌時，我滾進醬缸后的密道。十年前打翻皇后胭脂被罰跪，我曾用指甲在墻磚上摳出逃生圖。黑暗里有濕漉漉的東西舔過我腳踝，火折子亮起的剎那，當(dāng)年養(yǎng)在冷宮的白貓正叼著塊帶牙印的凍土豆，綠眼珠映得墻上北狄密文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