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廂房出來,云煙直奔前院家生奴居住的茅草房,路上她思緒飄然。
昨兒她才義正言辭的拒絕成為留嗣人的機會,可偏偏今日她就出現在少爺床上。這可不能是什么巧合,只怕是有心人故意算計。
可誰會算計她呢?那人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讓人打殺她,或者說……將她硬生生的推到留嗣人的位置上。
“哎呀。”
“抱歉。”
云煙走的又快,想的又入神,一個不留意就撞到了人。云煙著急的道歉,來人卻在看清她后,快速表示無所謂,隨即匆匆離開,大有一副逃難架勢。
看的云煙發蒙。
要知道奴婢界也是有鄙視鏈的,一般是官人家的看不起商人家的,其次就是府上簽了合同的幫工看不起家生奴
而剛剛那人……貌似是府上的簽了合同的幫工。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路上云煙遇到兩個幫工,皆是同樣的神情,一抹異樣在云煙心底升騰。
她想,只怕是出了變故。
這種異樣一直伴隨著云煙出現在前院的云家小院。
說是小院實際上只是一間帶了籬笆的茅草屋。
只是今兒這茅草房同往日的不太相同,就連那蓋頭上松散的茅草都被扎的緊緊的。
最讓云煙詫異的是屋檐下那兩只粉色的燈籠。
她娘過年時都舍不得買一只燈籠,好端端的怎么就多了一對?還是粉色的。
“云煙,你回來了。”屋內傳出的聲音打斷了云煙的驚詫。
云煙走進屋,指著燈籠問,“爹,這對燈籠是怎么回事?”
云柏山沒瞧燈籠,只一個勁的向一旁的鐵柜子摸索,嘴上還念著,“你這丫頭,怎么這個時候才回來,吃飯了沒?等會爹給你拿幾個銅板你去街邊吃碗肉面?”
爹不看燈籠,還肯拿錢給自己吃肉面?
要知道因為小虎在外頭讀書的緣故,他們一家子都收著褲腰帶過日子,平日里能吃府上就吃府上,實在是吃不到府上,也就出去買點干糧。毫不夸張的來說,一碗素面對他們家來說都是奢侈的,可她爹居然舍得給她吃肉面。
要說沒點問題,云煙是不信的。
電光火石間,云煙大腦里一些東西快速劃過,她迅速抓住,可看清里面的內容后,她又不敢相信。
但眼下種種跡象都表明真相似乎就這一個。
瞧著那道認真數錢的身影,云煙聲音里帶著一抹顫抖,“爹,你……我現在是少爺的留嗣人了嗎?”
其實她想說:爹,你們把我賣給裴家做留嗣人了嗎?
只是那個“賣”字,她遲遲開不了口。
就在這句話脫口的瞬間,云煙看到那道忙著數錢的身影頓住了,然后,一秒后,他又繼續數錢,五秒后,云柏山帶著歉意坐在云煙面前。
“煙兒,抱歉,爹知道這事對不起你。可是你弟弟馬上就要參加院試了。這會又是鄉下的栽秧下種的好時候,我要是不多拿點錢回去,你張伯母會不高興的。”
弟弟小虎是云家最大的秘密,他是云家背著主家生養在外面的干凈孩子。
云虎一歲抓周時抓到了文房四寶,恰逢當時一化緣大師路過,直夸這孩子是文曲星君下凡,萬萬不可做泥腿子,泯然眾人。
云柏山同妻子溫暢當即決定要供兒子讀書。可是兒子到底是借住在別人家,為了不討嫌,也為了讓兒子安心讀書,云家現在每個月不僅得拿五兩給兒子交束脩,還的格外拿十八兩給張家算做兒子的伙食費、誤工費。農忙時節更是拿的二十五兩。可要知道他們全家人一個月的月銀也才二十九兩。
“這次的院試本來是去年八月份舉辦的,可是我們縣去年童生太少,縣令根據規定,推遲到了這中春時節。小虎是去年中的童生,本不該這么激進,可他卻說有把握,我自然得支持。
要是小虎這次中了,只怕是要成為我們阜城最年輕的秀才。”
云柏山一邊說著令人驕傲的兒子,一邊觀察著女兒面上的神情,見云煙面上始終冷凝,最后他頹廢的搓著雙手,“煙兒,我也實在是沒辦法,報名費用是十兩,我同你娘實在是拿不出來,才答應了夫人的要求。”
“我知道了。”云煙清冷的聲音中聽不出情緒,一個呼吸后,她朝云柏山攤開手,“爹,把錢給我,我去吃素面。”
瞧,她就是這樣節儉的人,這明明是賣她自己的錢,她卻舍不得拿出來吃一碗肉面。
面館里云煙努力把面送到嘴巴中,卻好幾次面都不受控制從嘴里跑出來。
云煙有些惱了,端著碗就往嘴邊喂,這次半張臉都是湯糊糊,整個人看起來惡心極了。
一旁的店小二頻頻看了她好幾次,心底約莫是想著這人莫不是傻子。
“抱歉。”云煙取了紙巾收拾好嘴角,安靜的坐下把剩下的面全都食了個干凈,同之前的樣子判若兩人。
這前后反差,不僅把周圍人看傻,就是對面樓上的華服男子都看的錯愕不已。
華服男子打趣著對面的錦衣公子,“衍年,這就是你的留嗣人,瞧著有些粗魯啊。不過你以后若是做武將,倒是配你。”
裴衍年不以為然,垂眉回答,“殿下說笑了,一個留嗣人何來配與不配之說。府上母親擔憂,挑的劣質玩物而已。”
男人輕嘆一聲,手上金絲扇嘩然合攏,滿臉的不可取,“玩物就玩物,何必加上‘劣質’二字,這可是在侮辱裴夫人的眼光啊。”
“是。”裴衍年溫順聽之。
帶男人走后,裴衍年眼底的溫順瞬間變成了冷冽,他朝空氣喊道:
“影煞,事情辦好了?”
霎時一道黑影出現在裴衍年面前,“主子,按照你的吩咐,我們對各大商人都放出了你一個月后就要上戰場的事,不少人開始蠢蠢欲動,試圖欺負府上,其中花家、崔家、劉家風頭最甚。”
自三天前,裴家接到三皇子傳信,說是一個月后陛下將下令所有以裴衍年為首的適齡商人參軍,提醒裴家早做打算時,裴衍年就開始做局。
明面上他聽從裴夫人的意思,在家挑選留嗣人并同其恩愛纏綿,繁衍子嗣,背后他卻在部署裴家未來一年的商業局勢。
為防突發情況,他特意讓影煞把自己即將前往戰場的事情傳遍各家商行主人。
他料想有不老實的,但沒想到有三家不老實的,其中兩家還都和裴家帶著姻親關系。
想到這里,裴衍年的臉上帶著寒霜,“我還有一個月才離開,你找機會敲打敲打那些商人。我裴衍年只是去戰場了,不是我裴家沒男人了。若是等我凱旋歸來,發現有人打了我裴家主意,我定不輕饒。”
“是。”影煞領命而去。對面沒了遮蓋物,裴衍年的視線一下子落到了對面面館內的云煙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