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三年·冬至

汝南王府的朱漆門在雪幕里紅得刺眼。

林疏月跪在滴水檐下，粗布麻衣滲出的寒意浸透骨髓。三寸長的鎏金銅爐里，沉水香已燃至青灰將斷的節點。她知道這是最后的機會——若香滅前無人開門，檐角暗伏的弩手會將她射成篩子。

“吱呀——“

雕著云雷紋的門扉豁開一線，孔雀藍裙裾掃過階前殘雪。管家娘子捧著琺瑯手爐，目光像剔骨刀般刮過她凍紫的指尖：“抬起頭來。“

寒風卷著雪粒子撲進回廊。林疏月仰頭的剎那，四周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里混進一聲短促的劍鳴。她知道這些人在看什么——這張與汝南王妃七分相似的臉，本就是最好的催命符。

“倒像是王妃年輕時...“管家娘子的絹帕掩住口鼻，金鑲翡翠護甲敲在鎏金爐沿，“信物呢？“

銅爐中的香灰應聲而落。

林疏月探向懷中的手微微發顫。三日前破廟雨夜，那個胸口中箭的婦人將金釵塞進她手心時，血沫正從喉頭汩汩涌出：“去...認親...“

“叮——“

金絲累鳳釵墜在青磚上，孔雀石鑲嵌的鳳目映著雪光流轉生輝。管家娘子瞳孔驟縮——釵尾本該刻著汝南王徽記的位置，赫然是半句未銹完的《長恨歌》。

“云鬢花顏金步搖...“

屏風后傳來清泠男聲，紫貂大氅掃過滿地碎瓊亂玉。林疏月盯著來人腰間的錯金螭紋玉玨——五爪蟠龍紋，當朝唯有東宮可用。

“下半句該接什么？“錦衣公子踩住鳳釵，劍鞘抵住她下頜。

“芙蓉帳暖度春宵。“

劍光乍起。

林疏月旋身后仰，鬢邊一縷散發被削斷。謝云歸的劍尖追著她咽喉三寸游走，笑意比檐下冰棱更冷：“十年前王妃暴斃，刺客雙目被金釵刺穿。你說——“劍鋒忽轉挑開她衣襟，“死人手里的東西，怎么跑到三百里外的乞丐窩？“

錦盒跌落，泛黃玉牒滑出半角。

滿庭死寂中，前院十八盞琉璃宮燈次第熄滅。利刃破空聲裹在雪霧里，林疏月嗅到熟悉的鐵銹味——是雨夜追殺她的那批箭鏃特有的狼毒腥氣。

“閉氣！“

龍腦香倏然逼近。謝云歸攬著她撞破窗欞，三支淬毒弩箭釘入身后梁柱。碎雪落進衣領的剎那，他指尖按上她命門：“青州林氏的燕回旋...二十年前就滅門了吧？“

林疏月僵在原地。母親臨終前逼她立誓永不顯露的輕功，此刻成了最鋒利的刀。

“咻——“

第四支箭穿透窗紙。謝云歸揮劍斬落的瞬間，林疏月看見他袖口翻出的玄鐵尺——尺身密布龍脈走向的鎏金紋，正是欽天監破風水專用的斬龍刃。

“抓住刺客！“

侍衛的呼喝聲逼近時，謝云歸忽然扣住她腕間命門。他指尖沾著梁柱上刮下的毒液，在她掌心寫下一個“崔“字：“想知道誰要你的命？明日卯時，去燒焦的藏書閣找答案。“

林疏月還未開口，喉間突然被塞入一枚冰丸。謝云歸將她推入假山密道，劍鋒割斷她半截袖管：“吞了這雪蟾丹，你還能活三個時辰。“

黑暗吞沒視線前，她聽見那人帶笑的聲音隨風雪飄散：“記住，現在開始——“

“連你的眼淚都是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