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三年·冬至寅時

地宮的鮫人燈在傀儡絲的震顫中忽明忽暗。

儺面人指尖銀絲如毒蛇吐信，謝云歸脖頸已滲出血珠。林疏月攥緊半截金釵，釵尾《長恨歌》的斷口刺入掌心——七歲那夜柴房的血腥氣仿佛再度漫上喉頭。

“好徒兒，“儺面人喉間發出生鐵摩擦般的笑聲，“你師娘的棺材，可還睡得安穩？“

謝云歸劍鋒微顫，水晶棺中的“王妃“尸身突然睜眼。林疏月看見那雙眼瞳泛著詭異的青金色，與破廟瀕死的婦人如出一轍。

“叮——“

金釵被林疏月狠狠擲向地磚縫隙。機關轉動的轟鳴聲中，七十二盞鮫人燈應聲炸裂，飛濺的燈油點燃垂落的帷幔。儺面人暴喝一聲，傀儡絲絞碎水晶棺蓋，腐尸的惡臭裹著火浪撲面而來。

黑暗中響起骨哨尖嘯。

林疏月耳膜刺痛，仿佛有千萬冤魂在顱腔內撕扯。謝云歸的劍鋒擦著她鬢角掠過，斬斷三根淬毒銀絲：“閉氣！燈油摻了離魂散！“

地宮四壁的鹽鹵在高溫中蒸騰，霧氣里浮現熒光。林疏月踉蹌退到墻角，指尖觸到凹凸的刻痕——竟是無數人骨拼接成的二十八宿星圖。參宿三星處嵌著半枚青銅虎符，裂痕與謝云歸手中的斬龍刃嚴絲合縫。

“涼州軍...“她突然明白地宮震顫的緣由，“這是二十年前三萬將士的埋骨地！“

火光中拓跋烈緩緩現身，手中骨哨泛著森白磷光：“謝公子可還記得這個？“他吹響骨哨，地底傳來沉悶的撞擊聲，“當年你父親用這哨子調兵時，涼州城的血浸透了戈壁。“

謝云歸瞳孔驟縮。

林疏月看見他握劍的手背青筋暴起——那些熒光人骨上，每一根都刻著謝氏蟠龍紋。

“轟隆！“

鹽鹵突然從地縫噴涌而出。腐尸遇水蒸騰起毒霧，林疏月袖中的《璇璣圖》突然發燙。她展開絹帛，發現銀線在水霧中顯現出新的紋路——是鹽幫運私船的航道圖，終點赫然標注著“龍眼“二字。

“鹽道即龍脈...“她想起父親常說的暗語，猛地撕開燃燒的帷幔。火光映亮東壁浮雕，竟是一幅鹽工開鑿地道的壁畫。畫中領頭人佩戴的五蝠拱月佩，與崔珩今日所戴一模一樣。

拓跋烈的骨哨聲陡然凄厲。

三具身披殘甲的腐尸破土而出，持刀劈向謝云歸。林疏月抄起燃燒的梁木橫掃，腐尸遇火竟發出活人般的慘嚎。她趁機滾到水晶棺旁，發現棺底刻著母親蕭玉璃的字跡：

“金釵斷處，生門現“

謝云歸的劍鋒已染黑血，他斬落腐尸頭顱的剎那，儺面人的傀儡絲纏住林疏月腳踝。千鈞一發之際，林疏月將金釵插入棺底機括——地宮穹頂轟然洞開，凜冽的雪風灌入。

鹽鹵凝結成冰梯直通地面，謝云歸攬著她踏冰而上。儺面人在身后暴怒嘶吼：“你以為逃得掉？整個汝南王府都是...“

話音被風雪吞沒。

林疏月回首望去，地宮火焰在雪幕中竟凝成玄鳥展翅的形狀。她摸到袖中濕透的《璇璣圖》，銀線不知何時組成了新的讖語：

“鹽浸骨，血染沙，玄鳥泣處即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