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街角，看著對面那家新開的店鋪。深褐色的木門上掛著一塊銅制招牌，上面刻著“記憶商店“四個字，字體古樸典雅，在夕陽下泛著柔和的光。

推開門的瞬間，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店內光線昏暗，空氣中飄蕩著若有若無的檀香。我的目光被墻上密密麻麻的小玻璃瓶吸引，它們整齊地排列在深色的木架上，每個瓶子里都裝著不同顏色的液體，在昏黃的燈光下閃爍著神秘的光芒。

“歡迎光臨。“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我嚇了一跳。一位身著黑色長袍的老人不知何時出現在柜臺后，他的面容隱藏在陰影中，只能看到一雙深邃的眼睛。

“我...我看到門口的招牌。“我有些局促地說，“這里真的可以買賣記憶嗎？“

老人輕輕點頭，從柜臺后走出來。他的步伐很輕，幾乎聽不到腳步聲。“當然，年輕的女士。每個人都可以在這里出售不需要的記憶，或者購買他人的記憶。“他停在墻邊，伸手撫摸著一個裝著淡藍色液體的玻璃瓶，“比如這個，是一位畫家關于初戀的記憶，售價2000元。“

我驚訝地睜大眼睛：“這么貴？“

“記憶是無價的，女士。“老人轉過身，“但既然您來了，想必也有想要出售的記憶吧？“

我攥緊了手中的包帶。是的，我確實有一段想要忘記的記憶。三個月前的那場車禍，奪走了我最好的朋友小魚的生命。那天是我開的車，如果不是我執意要在雨天趕路，如果不是我分神看了一眼手機...

“我...我想忘記一場車禍。“我低聲說。

老人的目光變得柔和：“創傷性記憶，我們這里很常見。讓我看看...“他走到另一個架子前，取下一個形狀奇特的水晶瓶，“這是記憶提取器，您只需要握住它，回想那段記憶...“

我接過水晶瓶，觸感冰涼。閉上眼睛，那天的畫面立刻浮現在眼前：刺眼的車燈，刺耳的剎車聲，小魚的尖叫聲...我的手開始顫抖。

“很好，繼續回想。“老人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直到瓶中出現霧氣...“

我感覺太陽穴一陣刺痛，仿佛有什么東西被生生抽離。睜開眼時，水晶瓶中已經充滿了灰色的霧氣，而那段記憶...我驚訝地發現，關于車禍的細節變得模糊不清，就像一場遙遠的夢。

“這是5000元。“老人遞給我一個信封，“這段記憶的質量很好，充滿了強烈的情感，這在市場上很受歡迎。“

我機械地接過信封，看著老人將水晶瓶中的霧氣導入一個小玻璃瓶，貼上標簽：“車禍記憶-強烈愧疚感-2023年9月“。

走出店鋪時，我感覺腳步輕快了許多。那段一直折磨我的記憶終于消失了，雖然內心某個角落似乎空了一塊，但至少我可以重新開始了。

然而，事情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簡單。

一周后，我開始做奇怪的夢。夢里我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畫畫，畫布上是絢麗的星空；有時我又在舞臺上跳舞，臺下掌聲雷動；最奇怪的是，我竟然夢見自己在一個實驗室里做研究，周圍擺滿了各種儀器...

這些夢如此真實，仿佛是我親身經歷過的一樣。更詭異的是，我發現自己突然會彈鋼琴了，可我明明從未學過；我能說出一些專業的天文術語，雖然我根本不知道它們的意思；我甚至能流利地說出三種外語...

我決定回到記憶商店問個明白。

推開店門時，鈴鐺聲依舊清脆。老人似乎早就料到我會來，他站在柜臺后，面前擺著十幾個小玻璃瓶。

“這些是什么？“我警惕地問。

“是您購買的記憶，女士。“老人微笑著說，“準確地說，是您用出售記憶獲得的錢，下意識購買的他人記憶。“

我震驚地看著那些瓶子，每個標簽上都寫著不同的內容：“畫家記憶片段“、“舞蹈家記憶片段“、“科學家記憶片段“...我的手開始顫抖：“這...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我完全不記得...“

“當然不記得，因為您購買的是'無痕記憶'。“老人解釋道，“這種記憶會直接融入您的大腦，讓您以為那就是自己的經歷。您用出售記憶獲得的5000元，購買了價值5000元的他人記憶。“

我感覺天旋地轉：“可是...我并沒有...“

“您確實沒有明確表示要購買，“老人打斷我，“但您也沒有明確表示不買。在本店，出售記憶獲得的錢會自動轉化為記憶信用，用于購買其他記憶。這是寫在合同上的。“

“合同？什么合同？“

老人從柜臺下拿出一張泛黃的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在最下方，有一個幾乎看不見的簽名——正是我的筆跡。

“這是您進店時簽的，就在您接過記憶提取器之前。“老人的笑容變得詭異，“每個人都會簽，但很少有人會仔細閱讀。“

我感覺渾身發冷：“這...這是欺詐！我要把這些記憶退掉！“

“很抱歉，記憶一旦融合就無法分離。“老人搖搖頭，“不過，如果您愿意，可以繼續出售您現有的記憶。比如那些突然獲得的技能記憶，在市場上很受歡迎...“

“不！“我后退一步，“我不會再出售任何記憶了！“

“真的嗎？“老人的聲音突然變得蠱惑，“您確定要保留那些不屬于您的記憶嗎？它們會不斷侵蝕您真實的自我，直到您分不清哪些是真實的經歷，哪些是他人的記憶...“

我感覺頭痛欲裂，那些陌生的記憶在腦海中翻騰。我是誰？我還是我嗎？

“其實還有一個選擇，“老人輕聲說，“您可以出售'自我認知'的記憶。這樣您就不會再為記憶的真假而困擾了...“

我驚恐地看著老人從架子上取下一個巨大的水晶瓶，它的容量是普通瓶子的十倍不止。瓶身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芒。

“不...不要...“我想逃跑，卻發現雙腳仿佛生了根。

“別擔心，很快就不會痛苦了。“老人的聲音越來越遠，“等您再次醒來，就會成為一個全新的、沒有任何負擔的人...“

我感覺意識逐漸模糊，最后的畫面是老人將水晶瓶舉到我面前，瓶口對準我的額頭。在完全失去意識前，我似乎聽到他說：

“歡迎加入記憶商店，第108號員工。“

當我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站在柜臺后。身上穿著黑色長袍，面前擺著記憶提取器。店門被推開，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

“歡迎光臨。“我聽到自己說。

一個年輕的女孩怯生生地走進來：“我...我看到門口的招牌。這里真的可以買賣記憶嗎？“

我露出微笑：“當然，年輕的女士。每個人都可以在這里出售不需要的記憶，或者購買他人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