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自毀式沉淪
態度發生變化是在什么時候呢。
現在想來,是在一節體育課上吧。
一個名叫舒靈的男生與另一名名叫譚華的男生,我們三人在操場上打羽毛球。
據他們說,李仕蘭怕我一個人融入不了新的班級,讓他們和我好好做朋友,我無比慶幸李仕蘭能有這么一手操作,這讓我在這個班級中有了一些歸屬感。
這兩個男生也確實成為了我高中三年“鐵哥們”。
舒靈不知道是怎么提到了她。
他這樣說:“她可能算我們班甚至我們學校最好看的女生了。”
“不過很高冷,進高中這么久了,基本沒和男的說過話。”
我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了她的面容,第一次見時似乎沒注意,又像是被施加了魔法屏蔽了美感,現在想來,她確實美的不可方物。
又聽他說她基本不和男生說話。
這讓我不免有些小驕傲。
美女不和別人說話,就和我聊天,怎么樣?我能耐吧?
不過心里這么想,嘴上不會這么說,我仍記得當時的樣子。
在別人看來,我應該是露出了不太相信的表情,嘴里說著:“有嗎?”這樣的話。
當時我的丑惡嘴臉像是一記對我自己的詛咒,導致我以后的每次見到她,都會回憶起舒靈說的話,以及我自己在腦海里給她描繪的美好模樣。
事實上,在那一刻,我的心里就有了“她是不是暗戀我”這種想法。
雖然后來才知道,我純粹是一廂情愿了。
我和她是有沖突的,不過算不上強烈。
在我們能夠稱為朋友以后,四個人的小組里面經常打打鬧鬧。
曾夏和她最為活潑,像是安靜了一個學期給她憋壞了,第二學期一開始她就和曾夏關系變得要好起來,曾夏又是潑辣的主,一天到晚都有些神經質,羅文君雖然不聲不響,但在女生那里明顯累積了一些好名聲,我就不一樣了,我在這個班上,最重要的似乎就是她了。
不過這么說太普信,應該這樣表達。
“我自卑的小我,在短暫的新的班級社交過程中收獲的最深厚的關系就是和她的普通友誼。”
話是這么說,但我沒這么告訴她,我只是和她打鬧,與她抱怨上課時她回頭,長長的馬尾打在我的臉上,一面暗自高興,一面還要和她吐槽表示嫌棄她的頭發。
而她則表示抱歉,然后真的注意不讓頭發打到我,這讓我一度很后悔向她吐槽。
不過總的來說,我們越來越熟悉了。
曾夏在她的書上劃了一道黑色的墨痕,很小,但是有點顯眼,她將這作為一種開玩笑的方式,而那個她卻確實把這當成了玩笑,不過她搞錯了和她開玩笑的對象。
她轉過頭,看到了滿臉笑意的我和書上的劃痕——
我的笑容停止了。
她拿起筆,臉上露出小魔鬼般的笑容,要在我的本子上添上一筆她光榮的戰績。
我連忙出聲阻攔,試圖告訴她我并非罪魁禍首,兇手另有其人。
但是她就是一個風風火火的女孩,這也是我后來喜歡上她的原因。
她在我的本子上添了一筆。
這本是件小事,我本不應該生氣,可是在笑罵之間我竟然吐出了我生平最厭惡的臟話。
我實在不想復述當初說了些什么,只是我記得,她的臉一瞬間黑了,默默轉過頭,不再說話,就像當初我不理她那樣。
我一時間慌了,前文便說了,我的性格就是說話沒有分寸,卻在做完事情以后才猜測可能會導致什么樣的后果從而感覺到寢食難安的人。
于是我小心的試探她的反應,才確認她真的生氣了。
難以描述當時我的心情,本不是我的錯,卻從我罵人那一刻變成我的錯了。
一方面我覺得自己像竇娥一樣冤枉,另一方面我又覺得自己像黃世仁一樣可惡。
于是我想盡辦法插入她和別人的話題。
在當天的中午,她和曾夏打鬧的時候,我插入了話題,露出一個自以為很自然的笑容跟了一句玩笑話。
沒想到回應我的卻是她一句冷冰冰的“關你什么事。”
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默默低下頭。
羅文君和曾夏見到我們的對話,難得安靜了一下午,這一下午我無比的難熬,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她轉頭的樣子,讓我的良心倍受譴責,我發覺自己真的莫名之間做了很過分的事情,但是與“我做了很過分這件事情”相比,我更難受的是對象是她。
“我是不是做的有點過了。”
我問了問身旁見證了全過程的羅文君。
他點了點頭,臉上有點尷尬。
“是有點。”
于是我很識趣地認慫了。
她就坐在我前面,下午下課后,我伸出手,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
她轉身回頭,我又看到了她那張美的不可方物的臉。
自從舒靈說過以后,我總覺得她的這一張臉就是一件瑰寶,怎么看都不會厭倦,越看越好看,相信有這張臉,以后很多可能都會對她打開大門。
就好比招聘,哪怕你一無是處,倘若你長的好看,至少看起來不會讓人心煩,這就是為什么好看的人永遠比不好看的人多一個優點,而對于她來說,至少在我眼里,她比所有人都多了這么一個優點吧。
她說:“干嗎?”
我注意到別人的目光有些心虛。
身體前傾,趴在桌子上,腦袋幾乎埋到了土里。
嘴里傳出細若蚊吟的聲音。
“對不起,我錯了,你原諒我嘛。”
我不知道她當時是什么表情,但是我覺得我當時肯定跟狗一樣。
她又轉過頭去,隱隱瞥見似乎是笑臉。
曾夏煩人的地方體現出來了。
“你給她道歉了啊,我就知道,嘿嘿。”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曾夏煩人,但不是最后一次。
興許是看出了我的難堪,她又轉過頭。
“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理我了呢。”
她又補充道。
“我都做好了不理你的準備了。”
她這兩句話說的我心都碎了,我只能拉著她的衣袖不斷搖晃,這讓我感覺自己更像一條犯了錯的小狗了,搖著尾巴求主人可憐。
萬幸或是不幸,她真的原諒我了。
似乎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可現在仔細想來,那才是我淪為舔狗的開始。
四王啊,你是個很好的人,要自信。
夜里,我失眠了,我的室友之一,名字叫做張全,他是一個很健談的男生,我一直很羨慕的,因為無論他的戀愛經歷,至少他在女生面前是真的能夠大膽說話,雖然是活寶型的人才而非中央空調,我也一樣羨慕他的能力。
他長相周正,四四方方,能說會道,可在宿舍里卻算半個騷男,我自認為比他帥一點,可他絕對不丑。
他常常和我聊天,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對話通常在深夜,開頭一般是他說:“王,睡了嗎?”
我的睡眠很淺,不管睡沒睡他叫我我都會回應。
我會回復他“沒呢。”
然后我們就會開始一場夜談,聲音很小,語速很慢,聊的東西也很寬泛,有政治歷史,也有學習生活,當然,聊的最多的還是青春期那點事情。
他曾和我講述過他有兩個前女友,他與前女友是怎么相處的,最后又因為什么遺憾分開。
我本是難以共情的人,但聽他說話我卻覺得津津有味。
他也問過我。
有沒有喜歡的女生。
我思考我有限的人生經歷,最后將思路定格在她那張宛若鬼斧神工的臉上。
我還是第一次發現喜歡這兩個字與某個人有了關鍵。
我突然就會莫名地想起她,就像生活中明明沒有看到花,卻突然聞到花香。
鬼使神差,我小聲地和張全說起了她,不過我沒有提及名字,畢竟她太出名。
聽到我說出的特征,張全那邊沒有了動靜,就在我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他又出聲了。
“我覺得她喜歡你。”
這道聲音宛若天雷一樣炸響在午夜寂靜的寢室。
我被某種莫名的竊喜騷擾了。
我一面瘋狂摒棄著腦海中不切實際的想法,卻又默默高興。
我知道這種感覺無比危險,但我卻無法舍棄。
“開……開什么玩笑。”
我自嘲地回答。
“我這么丑,又這么矮,什么特長都沒有,她喜歡我什么。”
張全卻說出了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話,也正是這句話,極大程度地影響了我未來的人生。
“王啊,你就是太自卑了,你根本不丑,顏值絕對可以說中上了,而且也不算矮,只是沒有頂高,而且你也不是一無是處啊,你學習那么好,羨煞旁人啊,你都考多少次第一了?而且你不是還會彈吉他嗎?唱歌也還可以嗎?你不是告訴我你的夢想是當一個小說作家嗎?你寫的文章我看著也很有感覺啊。”
他語重心長。
“你比那些爛人好多了,至少你不會和我開些弱智玩笑,不會和我講那些川端康成,芥川龍之介,而是會和我聊東野圭吾,不是說前兩位不好,而是說聊東野圭吾才符合我們的實際啊。”
“一群五線城市里普通學生,人生都沒幾年,非要和我講些高大上的東西,什么日本文學的特色,這樣那樣的,還能形成風潮,我就是覺得帕格尼尼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像是在拉鋼筋,你不會反駁我,這就足以說明你很好了。”
當時學校就行一些高大上的東西,我一度很是自卑,我聽不懂他們說的那些帕格尼尼,巴赫,維瓦爾第,川端康成,性德秋水。
張全似乎也看不慣,對此很是抵觸。
當時我不太懂他的邏輯,只是因為不會反駁他,他就覺得我不錯,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我很高興。
他又說:“王啊,你是個很好的人,要自信啊。”
那一夜,張的話和她的臉一直在我夢境里徘徊,揮之不去,我隱約間接受了我喜歡她的事實,卻死不承認,以至于做夢說了大聲的夢話。
第二天一早,張全眼神幽怨地看著我,他告訴我,我昨夜的夢話在罵人。
還喊了一個名字。
不用他說,我都知道了這個名字的主人是誰,因為這正是我昨天做的事情啊。
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昨夜做夢夢到別人的人不止我一個。
她氣沖沖地跑進了教室,臉上帶著嬌俏的笑容,又有點我難以描述的意味。
她對我說:“你……我昨天……唉,算了。”
我不得不承認,她在吊我胃口這一塊有很強的實力。
早讀課下課,我又忍不住問她。
“你剛才到底想說什么?”
她羞撓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解釋道:“我昨天做夢夢到你了。”
我一驚,有些突然的幸運砸到了我的頭頂,我裝作若無其事的問她。
“夢到我?夢到我怎么?”
她臉上擠出一個鬼臉,做出驚恐的表情。
“我夢到你飄在窗戶外面,嚇我一跳。”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是喜是憂,很高興能出現在她的夢境里,卻不愿意是這種方式,不過當時大抵是用“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種話來安慰自己吧。
于是我裝作驚訝的表情,緩緩開口:“其實,我室友告訴我,我昨晚說夢話了,夢里我在罵人。”
然后露出一個尷尬的表情。
“那個挨罵的人……好像是你。”
她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頗為可愛地情緒激動了一下,最后恐怕想到了她昨天的行為,居然硬生生地原諒我了。
我慶幸地像是一只偷到香蕉的猴子,一面裝作不在乎,一面心心念念了一整天,同時我真的意識到我喜歡上她了,我最開始有些擔心,又有些痛苦,但是想到是她,這么美麗的人,還這么靈動,喜歡上了也不能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