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地震時,我沖上六樓,卻見她被別人背走,卻說不出那半句告白。
高二上學期的雨季,雨下的特別大,白天也經常陰沉沉,晚上總是狂風呼嘯,大雨傾盆。
連夜的大雨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她沒來上學。
我像往常一樣坐在板凳上等待她走進教室,好給她打招呼。
沒想到這一等居然是一整個早上。
上午第三節課的時候她才一瘸一拐地走進教室。
手里拄著一根拐杖,右腳纏著厚厚的繃帶,一步一拐,很是可憐。
我看了既好笑又心疼,可是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去慰問,只想著晚飯后能不能在休息室里和她聊天時再關心一下。
然而后來卻發生了我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事情。
那是下午的藝術課程,很少,但剛好有。
我們分開教室上課,我在A樓的六樓上漢語言,她在B樓的六樓上計算機。
本來是一個平凡的下午,一切都照常進行。
我在六樓眺望遠處的B樓,同樣是六樓,那邊有我喜歡的人。
然而戲劇深諳出其不意的套路,下一刻,地震了。
感受到樓層晃動以后,我比自己逃離更先想到的是她,是她腳上的傷。
迅速從六樓逃離,我在操場上看著B樓的方向,祈盼著會有一個拄著拐杖的身影從那里出來。
可是我久久沒有看到。
那一刻,我的天都黑了,我的喜歡,我的熱愛,我那喜歡搖滾勝過古典的女孩,那喜歡懸疑勝過文藝的女孩,那個會朝著我撒嬌的女孩,那個會說夢到了我的女孩,那個會為我改正錯別字的女孩……
我不想失去她。
我想不到拄著拐杖的她怎么從六樓撤離,會不會難以下樓,會不會被人推擠,會不會跌倒在角落失聲痛哭。
感受著周圍同學的目光,那感覺像是熱光在燙傷我,我深刻地領會到了無形的枷鎖是如何形成的。
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
地震并不強烈,可我不敢賭,我的心在沸騰,想要飛到它喜歡的人身邊去。
我不能失去她。
于是我沖鋒了。
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中,那個常年年級第一的呆呆的書呆子,那個話少不愛笑的可憐家伙,那個冷靜地不像活人的我,沖鋒了。
我越過了所有人的目光,朝著B樓六樓沖去。
我第一次感覺自己像一道閃電,平時穩定跳動的心臟在此刻發出嗡鳴。
從廣場到六樓,耗費最長的時間居然是在樓下猶豫。
爬上六樓的樓梯,我果然看到了她。
她正靜靜地坐在地上,拐杖丟在一旁,情緒穩定。
我氣喘吁吁地爬上來,看到這一幕卻愣了。
她也很驚訝,似乎不太理解為什么我會上來。
我沒說話,她也沒說話,我走過去,在她面前蹲下,她自然而然地趴在我的背上,我背起她,她手里拿著拐杖,兩個人一步一頓地下著樓梯,迎著操場上全校人的目光,就這么走回班上。
這樣……多好?
可是我沒有這么做,這是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情。
現實是,我在原地猶豫不決,內心極度的煎熬之下,看著另一個男生把她從六樓背了下來。
那個男生我認識,體育生秦升,和我一起打籃球的球友。
我的心,在那一刻,真真正正地后悔了。
后來,無數個夜里,我常常想,如果當初我再勇敢一點,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晚飯過后,我垂頭喪氣地走向休息室,隨意一瞥,卻發現她也在里面。
我頓時感覺胸腔之中似乎有大海在翻涌,浪濤滾滾,抑制不住。
我走進房間,看著緋紅的云霞,那天正好有火燒云,漫天都是彩色的云霞,像是綢緞被撕成片片隨意擺弄。
我走進房間,有無數的話想說,最后卻一句都沒說出來。
那一刻我多么恨自己不是一個能說會道的人,不能說些幽默的話討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開心。
她照常地問我“你進來干嗎?”
我本想按照常理說我是來看打籃球的,卻怎么都說不出口。
她回過頭,看向我,絕美的面孔背著光,柔和的黃昏將她的影子裁剪地修長。
看著我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問。
“你有什么話想對我說嗎?”
這一刻,我感覺我的一切仿佛都被她看穿了,我像個赤裸裸的嬰兒,在她面前沒有一點隱私。
我雙唇打顫,那四個字就要呼之欲出了,卻被我生生忍住。
我假裝沒有去看她,而是望向了天空中的云霞。
忽然想到了夏目漱石翻譯我愛你的典故。
于是脫口而出:“今晚的云霞真美啊。”
一時之間暗暗罵自己膽小,又期望她回我一句風也溫柔。
卻沒想到她莞爾一笑,問:“有我美嗎?”
她回頭看我,這驚鴻一瞥,讓我至今難以忘懷。
夕陽下的她,我稱之為世間無雙。
我喉頭滾動,竟然出奇地大膽。
“沒有。”
她估計也沒有想到我會這么直白,只是說了一句謝謝,便轉過頭繼續看風景去了。
那天晚上,我和她在房間里看了一整個課間的火燒云,那便成了往后我日夜會夢到的景色。
沒有我意料之中的對答,卻是我意料之外的直白。
我心里很清楚,她也許就是自戀吧,才會問我她和夕陽誰更美,可我沒辦法冷靜,裝作自己完全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