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的晨鐘剛剛敲過三響，韓雪便已起身。她站在銅鏡前，看著鏡中那個身著淡紫色宮裝的女子——烏發(fā)如云，膚若凝脂，眉間一點朱砂花鈿更添幾分嬌艷。今日是她復寵后第一次以婕妤身份參加朝見，半點差錯都出不得。
“主子，今日梳什么發(fā)髻？“
侍女青娥捧著妝奩輕聲問道。
韓雪指尖輕點桌面：
“就梳驚鴻髻吧，配那支金鳳銜珠步搖。“
她頓了頓。
“記得用那盒新得的螺子黛。“
青娥會意地點頭。自從主子從冷清的掖庭重回后宮，每一處細節(jié)都要彰顯身份。那盒御賜的螺子黛，正是三日前皇上命高力士親自送來的賞賜之一。
“婕妤娘娘，梅妃派人送來了新制的香囊。“
另一名侍女紅櫻捧著一個精致的錦囊進來。
韓雪接過香囊，輕輕一嗅，是清雅的梅花香氣。她唇角微揚：
“替我謝過梅妃姐姐。”
梅妃是宮中少有對她友善的嬪妃，這香囊既是祝賀，也是一種無聲的聯(lián)盟。
梳妝完畢，韓雪對著銅鏡最后整理衣冠。淡紫色的宮裝襯得她膚白如雪，金線繡制的纏枝花紋在晨光中熠熠生輝。她深吸一口氣，邁出了寢殿。
大明宮的回廊九曲十八彎，韓雪帶著兩名侍女緩步而行。路上遇到的宮女太監(jiān)紛紛行禮，眼中卻藏著各種復雜的情緒——有羨慕，有嫉妒，更多的是觀望。畢竟在這深宮之中，今日得寵明日失勢的故事太過常見。
“這不是韓婕妤嗎？“
一個尖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韓雪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楊貴妃的貼身宮女春桃。
“春桃姑娘早。“
韓雪轉(zhuǎn)身，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
春桃草草行了個禮，目光卻在韓雪身上來回打量：
“娘娘今日氣色真好，難怪皇上近日總提起您呢。不過...“
她故意拖長音調(diào)
“貴妃娘娘說，婕妤身子剛好，不宜太過勞累，今日的朝見就不必去了。“
韓雪心頭一緊，面上卻不顯：
“多謝貴妃娘娘關(guān)懷。只是皇上昨日特意囑咐臣妾今日務(wù)必到場，臣妾不敢違命。“
春桃臉色微變，顯然沒料到韓雪會搬出皇上。她冷哼一聲：
“既然如此，婕妤請便。只是貴妃娘娘近日鳳體違和，最忌吵鬧，還望婕妤...安靜些。“
看著春桃遠去的背影，青柳忍不住低聲道：
“娘子，她這是...“
“噓。“
韓雪制止了侍女的話，眼中閃過一絲銳利
“慎言。“
太極殿前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嬪妃。韓雪一出現(xiàn)，原本的談笑聲頓時低了幾分。她目不斜視，按照品級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前方，楊貴妃身著大紅金線宮裝，頭戴九鳳冠，正被眾星捧月般圍在中央。
“韓婕妤到——“
太監(jiān)尖細的通報聲響起。
楊貴妃緩緩轉(zhuǎn)身，一雙鳳眼似笑非笑地看向韓雪：
“韓妹妹身子大好了？本宮還想著今日派人去探望呢。“
韓雪恭敬行禮：
“托貴妃娘娘洪福，臣妾已無大礙。“
“是嗎？“
楊貴妃輕撫著自己涂滿丹蔻的指甲
“本宮聽聞太原近日不太平，還擔心妹妹憂心家事，影響?zhàn)B病呢。“
韓雪心頭猛地一跳。太原？她的家族出了什么事？
就在這時，殿內(nèi)傳來太監(jiān)的高聲宣告：
“皇上駕到——“
所有嬪妃立刻整理衣冠，跪地行禮。韓雪強壓下心中的不安，隨著眾人三呼萬歲。
玄宗皇帝李隆基步入大殿，身后跟著高力士等一眾宦官。皇帝依然精神矍鑠，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倦色。
“平身。“
玄宗揮了揮手，目光在眾嬪妃中掃過，在看到韓雪時微微停頓
“韓婕妤氣色不錯，看來太醫(yī)的方子有效。“
韓雪再次行禮：
“謝皇上關(guān)心。“
楊貴妃嬌聲道：
“陛下近日忙于國事，臣妾都難得見上一面呢。“
玄宗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楊貴妃的手：
“愛妃吃醋了？朕這不是來了嗎？“
朝見在看似和諧的氛圍中結(jié)束。韓雪回到自己的寢殿，立刻喚來心腹太監(jiān)小李子。
“去打聽一下，太原韓家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小李子面露難色：
“娘子，奴才正要稟報。今早收到家書，說是...韓都督被彈劾通敵叛國，已經(jīng)下了大獄。“
韓雪手中的茶盞“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什么？！“
她臉色煞白
“兄長怎么可能...“
小李子壓低聲音：
“據(jù)說是楊國忠大人親自上的奏折，說韓都督與安祿山暗通款曲。皇上震怒，已經(jīng)下令徹查。“
“安祿山，哥哥怎么會與安祿山合作？！這件事一定有問題！”
韓雪渾身發(fā)冷。楊國忠是楊貴妃的堂兄，這分明是一場針對韓家的政治陷害！她必須想辦法救兄長，否則整個韓氏家族都將面臨滅頂之災。
“主子，高公公來了。“
紅櫻匆匆進來通報。
韓雪迅速整理情緒。高力士此時前來，絕非偶然。
“快請。“
高力士邁著方步進來，臉上掛著職業(yè)性的微笑：
“婕妤娘娘，皇上口諭，請您今晚去長生殿侍奉筆墨。“
韓雪行禮接旨：
“臣妾遵旨。“
她示意青娥奉上一個錦盒
“高公公辛苦，這是本宮特意為您準備的安神湯藥材，聽說您近日睡眠不佳。“
高力士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接過錦盒：
“娘娘有心了。“
韓雪輕聲道：
“本宮兄長之事，還望公公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韓家世代忠良，絕不會做出通敵之事。“
高力士笑容不變：
“娘娘言重了。皇上圣明，自會明察秋毫。“
他頓了頓
“不過...近日邊關(guān)戰(zhàn)事吃緊，皇上心情不佳，娘娘今晚可要小心伺候。“
送走高力士，韓雪立刻命人準備沐浴香湯。今晚面圣是她救兄長的唯一機會，必須萬無一失。
浴后，韓雪換上一襲月白色紗裙，發(fā)間只簪一支白玉蘭花簪，淡雅而不失莊重。她特意用了兄長從邊關(guān)帶回的香料，那帶著塞外風沙氣息的獨特香氣，或許能喚起皇帝對邊關(guān)將士的記憶。
長生殿內(nèi)，玄宗正在批閱奏章。韓雪輕手輕腳地進來，跪地行禮：
“臣妾參見皇上。“
玄宗抬頭，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愛妃來了。過來幫朕研墨吧。“
韓雪恭敬地走到御案旁，動作嫻熟地開始研墨。她的手法輕柔而有節(jié)奏，墨汁濃淡恰到好處。這是她在掖庭那段時間苦練的技藝之一。
“愛卿的墨研得甚好。“
玄宗滿意地點頭
“比那些笨手笨腳的太監(jiān)強多了。“
韓雪微笑：
“能為陛下分憂，是臣妾的福分。“
玄宗繼續(xù)批閱奏章，韓雪則安靜地侍立一旁，只在需要時遞上新的奏本或更換筆墨。她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一份奏折，赫然看到了兄長韓緒的名字。
“陛下...“
韓雪突然跪下：
“臣妾有一事相求。“
玄宗放下朱筆：
“哦？愛妃但說無妨。“
韓雪額頭觸地：
“臣妾兄長韓緒被誣通敵，懇請陛下明察。韓家世代為大唐效忠，兄長更是屢立戰(zhàn)功，絕不會做出叛國之事。“
玄宗的臉色沉了下來：
“愛妃，你可知后宮不得干政。“
“臣妾知罪。“
韓雪聲音哽咽
“但只是想到兄長此刻正在獄中受苦，臣妾心如刀絞。若陛下不信，臣妾愿以性命擔保兄長清白。“
玄宗沉默良久，終于嘆了口氣：
“起來吧。朕已命人重新調(diào)查此案。不過...“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韓雪
“楊國忠的奏折上證據(jù)確鑿，若韓緒果真無辜，為何會有這么多不利于他的證詞？“
韓雪心中一凜。這是有人精心設(shè)計的陷阱！她強自鎮(zhèn)定：
“陛下明鑒，邊關(guān)將領(lǐng)在外征戰(zhàn)，難免得罪小人。臣妾兄長性格剛直，或許...“
“報——“
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通報聲
“安西急報！“
玄宗立刻起身：
“宣！“
一名風塵仆仆的傳令兵快步進殿，跪地呈上軍報：
“啟稟陛下，崔乾佑率兵攻破潼關(guān)，正向長安進發(fā)！“
玄宗大驚失色：
“什么？！潼關(guān)失守了？“
高力士匆匆進來：
“陛下，楊國忠大人緊急求見。“
玄宗煩躁地揮手：
“宣！“
他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韓雪
“愛妃先退下吧。“
韓雪知道此刻不宜再提兄長之事，只得行禮退出。走出長生殿，她的心沉到了谷底。潼關(guān)失守，長安危矣！而兄長被誣陷的時機如此巧合，難道...
回到寢宮，韓雪立刻召來所有心腹。
“立刻收拾細軟，準備隨時離宮。“
她沉聲命令
“紅櫻，你去聯(lián)系我們在宮外的眼線，打聽兄長的具體關(guān)押地點。青柳，準備些便于攜帶的干糧和藥材。“
“娘子，我們要逃嗎？“
小李子驚恐地問。
韓雪搖頭：
“不是逃，是做好準備。若長安真有不測...“
她沒說完，但眾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夜深人靜，韓雪獨自坐在窗前，望著天上的明月。突然，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窗外傳來。
“誰？“
她警覺地轉(zhuǎn)身。
一個黑影閃入室內(nèi)，竟是梅妃身邊的貼身宮女秋菊。
“婕妤娘娘，梅妃娘娘讓奴婢傳話。“
秋菊低聲道
“明日午時，皇上會去御花園賞梅，那是您最后的機會。“
韓雪心頭一震：
“梅妃姐姐還說了什么？“
秋菊從袖中取出一張小紙條：
“娘娘說，邊關(guān)將士最懷念的，是家鄉(xiāng)的曲子。“
說完，她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韓雪展開紙條，上面只有四個字：
“《出塞曲》“
她恍然大悟。梅妃是在指點她！《出塞曲》是兄長最擅長的曲子，也是皇上年輕時最愛的軍樂。若能在皇上面前演奏此曲，或許能喚起他對忠臣良將的憐惜。
次日午時，韓雪早早來到御花園的梅林。她特意換上了一身素白紗裙，發(fā)間只簪一支銀釵，樸素得不像個婕妤，倒像個民間女子。她懷中抱著一把古琴，靜靜等候在梅林深處的小亭中。
遠處傳來太監(jiān)的傳呼聲，皇上果然來了。韓雪深吸一口氣，開始撥動琴弦。蒼涼悲壯的《出塞曲》在梅林中回蕩，那曲調(diào)仿佛帶著邊關(guān)的風沙和將士的鮮血，令人聞之動容。
琴聲戛然而止，韓雪“驚慌“地起身行禮。
“臣妾不知陛下駕到，驚擾圣駕，罪該萬死。“
玄宗卻擺了擺手：
“愛妃不必多禮。這曲子...是《出塞曲》？“
韓雪低頭：
“回陛下，正是。此曲乃臣妾兄長所教，他說邊關(guān)將士每當思鄉(xiāng)時，便會唱此曲以慰心懷。“
玄宗神色復雜：
“韓緒...教你的？“
韓雪趁機跪下：
“陛下，臣妾兄長對大唐忠心耿耿，每日在邊關(guān)枕戈待旦，絕無二心。那些所謂的證據(jù)，必是有人栽贓陷害！“
玄宗沉默良久，終于嘆道：
“起來吧。朕已命人重新調(diào)查此案。若韓緒果真無辜，朕自會還他清白。“
“謝陛下！“
韓雪喜極而泣，知道兄長的性命總算有了一線生機。
然而就在這時，楊貴妃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陛下怎么在這兒？讓臣妾好找。“
韓雪心頭一緊。貴妃此時出現(xiàn)，絕非巧合。
楊貴妃走近，看到韓雪時鳳眼微瞇：
“韓妹妹也在啊。“
她轉(zhuǎn)向玄宗，微笑道：
“陛下，國忠有緊急軍情稟報，正在紫宸殿等候。“
玄宗點頭：
“朕這就去。“
他看了一眼韓雪
“愛妃先回宮吧。“
看著玄宗和楊貴妃遠去的背影，韓雪握緊了拳頭。她知道，這場斗爭才剛剛開始。楊氏一族不會輕易放過韓家，而她，必須在這暗流洶涌的后宮中，為家族爭得一線生機。
回到寢宮，韓雪立刻寫了一封密信，讓小李子設(shè)法送出宮外。信中她詳細說明了兄長的處境，并讓家人暗中搜集楊國忠一派的罪證。
“主子，高公公派人送來了這個。“
青娥捧著一個食盒進來。
韓雪警惕地看著食盒：
“打開。“
食盒內(nèi)是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燕窩粥，旁邊放著一張紙條：
“娘娘近日操勞，請保重鳳體。——高“
韓雪冷笑。高力士這是示好還是試探？在這深宮之中，每一份“好意“背后都可能藏著毒藥。
“倒掉。“
她命令道
“以后凡是外面送來的食物，一律不得入口。“
夜深了，韓雪卻毫無睡意。她站在窗前，望著大明宮層層疊疊的殿宇。在這金碧輝煌的牢籠中，她必須比任何人都清醒，比任何人都謹慎。為了兄長，為了韓家，她必須在這場權(quán)力的游戲中活下去，并且...贏。
遠處傳來更鼓的聲音，韓雪輕聲吟誦著兄長教她的詩句：
“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