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短刃刺穿衣帛、沒入肉體的聲音傳到衛鈺的耳朵里，伴隨著女子的一聲驚呼，他想，這是他最好的一件衣衫了。
阿爹又該說他了。
黑衣女子聽見聲響，轉頭看去，就見那地痞一臉橫惡的將短刃沒入那小乞丐的肩膀。
她沉下臉，提氣躍向插在地上的長劍，握著劍柄用力一拔，長劍橫在她的身側，劍尖處的鮮血已然干涸。
她幾個躍步，踩著攤面和椅凳便來到了鄭福慶的身邊。
一劍而下，鮮血滴落在雪地上，將積雪砸的凹下一個又一個小洞。
“啊！”
瞬間，鮮血便開始噴涌而出，鄭福慶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回蕩在街道上，不絕于耳。
短刃連帶著手掌落在雪地里，衛鈺沒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一時間不知所措了起來，甚至忘記了自己左邊肩膀也在流血。
“你沒事吧？”蒙面女子見這小乞丐替自己擋了一刀，也有些震驚，畢竟，他們只是萍水相逢。
而她，也只是看不慣這群地痞的做法而已。
衛鈺肩上的血不停的往外流，可他卻似感覺不到痛一樣，說了聲“我沒事”后便往前走。
那里，有阿爹的藥。
“哎，你……”蒙面女子也不知衛鈺要去哪兒，她只知道，若是不管他，照他這一身傷的模樣，他會死的。
那小乞丐似乎在找什么東西，她暗暗思量了片刻，想著時日還早，決定跟上去，待他找到東西后便將他送往醫館醫治。
那黑衣女子收到蒙面女子的眼神，也提步跟了上去，走了幾步，她似想起什么，又折返回去。
陳山依舊在地上堅持不懈的爬行著，他聽見身后有腳步聲傳來，回頭看去，只見那黑衣女子提著長劍一步步向他逼近，劍尖泛紅，他只覺那女子如催命的鬼魅般！
“女俠，女俠饒命，我只是替人辦事，不管我的事啊……”陳山聲聲的求饒聲傳進衛鈺的耳朵里，他竟生出一絲“自己也要這么強”的念頭來。
那黑衣女子對陳山的求饒聲置若未聞，她微彎下身，猛的將插在陳山膝窩處的劍鞘拔了出來。
慘叫聲又響起，她面無表情的將劍尖處的血在陳山的衣衫上擦去，站起身來便轉身朝那蒙面女子走去。
待他們三人走遠，躺在地上哀嚎的地痞們也相互攙扶著起來，將斷了手的鄭福慶和斷了腳的陳山抬走。
躲在暗處的百姓們這才開始探出身影，言語間全是對那群地痞的憤恨和對那兩名女子的贊揚。
等衛鈺跌跌撞撞的走到剛剛掉在地上的藥材的地方時，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他視若珍寶的藥材早就不見了影子。
肩上的血被凍的跟衣衫粘在了一起，他呆愣的站在原地，傷處仿佛傳到了心里，痛的麻木。
剛剛才在同濟堂拿出來的藥，說不清到底是他的希望，還是阿爹的希望的藥啊。
衛鈺緊咬著唇，眼里的淚水滑至下巴，又落在雪地里。
柳大夫，還會再給他藥嗎……
阿爹…
對了，阿爹！
他出來這么久，也不知阿爹怎么樣了，思及此，他抬手擦掉淚便轉頭朝城西跑。
“哎，你不去看看大夫嗎？”身后跟上來的蒙面女子被衛鈺撞了一下，那黑衣女子見狀，瞬間冷下了臉，卻被蒙面女子看了一眼。
她有些擔憂的看著那小乞丐單薄的身影，楚國國都境內，天子腳下，竟有人得生活窘迫如斯…
衛鈺聞言，頓了一下，他停下腳步，聽著身后又跟上來的聲音，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肩膀，略帶深意的開口：“兩位貴人，今日多謝相救，可我和我阿爹都看不起大夫。”
身著不菲的貴人不知人間疾苦，他們的生活如同蜜里調油，若他不說，她們怎么知道他阿爹也看不起大夫呢？
那蒙面女子眼帶悲憫的看著衛鈺，謹慎的開口：“今日我還得多謝你，若你不嫌棄，有什么我能幫的，我定當盡力而為。”
雖是乞丐，可也是自尊心最重的年紀。
可她不知道，活著已然艱難無比，自尊心對衛鈺而言，已經沒有那么重要了。
衛鈺常年乞討，對那些達官貴人散發出的氣質了如指掌，這蒙著面的女子一身上好的衣料，滿頭青絲被那通身碧綠的素簪挽著，雖是一副素凈普通的打扮，可她定然非富即貴。
他要的，就是她這一句“盡力而為”。
女子的話顯然已達到了衛鈺的目的，他不動聲色的撫上左邊肩膀，聲音哽咽道：“貴人，可否領我阿爹看大夫？”
“那你可方便帶路去醫館？”她不知道這小乞丐住在哪兒，可天寒地凍，他阿爹病著，不如將大夫請了過去。
衛鈺熟知的醫館便只有同濟堂，便是再尷尬，眼下愿意被請去替他阿爹診治的大夫，大概也只有那念著他們幾句話的柳大夫。
哪怕是如今有人幫自己出錢，其他大夫也會覺得替乞丐診治，會降低自己的身價。
柳致和抓完最后一副藥時，已是巳時，他正打算吃木子苓放在桌上的包子時，卻聽到門外有人喊著“柳大夫”，聲音怯懦且細弱。
他朝門外看去，發現一個時辰之前在他這拿了兩副藥的小乞丐又站在了門外，而他的身后，似乎還跟著兩名女子。
他放下已經冷掉的包子，走了出去：“你怎么沒回去給你阿爹煎藥？”
柳致和剛剛問完，卻發現那小乞丐左肩已經紅成一片，臉上也帶著傷。
“你這是怎么了？”他看著那小乞丐身上的傷，有些棘手。
倒不是不想替他醫治，只是那小乞丐肩上的傷口定然是要吃些苦頭的。
柳致和拉著衛鈺走進醫館，他轉身朝里走去，待他再出來時，手里已多了幾塊白紗和藥。
“忍著點。”
他溫柔的開口，而后剝開衛鈺肩上染血的衣衫，他神情專注，不過多時便將衛鈺的傷口包扎好。
“多謝柳大夫。”衛鈺疼的臉色蒼白、滿頭是汗，若柳大夫那小徒兒在此，怕是又要撅著嘴巴橫眼看他吧。
柳致和最開始還以為這小乞丐比子苓小，可后面才知，原來他今年已經有十三歲了。
他比子苓大了兩歲有余，可那瘦弱的身軀，看著卻像八九歲模樣。
見著面容清潤的大夫替那小乞丐包扎好了傷口，蒙面女子便開口道：“這位大夫，我們來是想請你上門替他阿爹診病的。”
一道女聲響起，柳致和這才發現那蒙著面的盤發女子和面色冷峻的黑衣女子也在一旁。
柳致和聞言，又看向衛鈺，他明白定然是這兩名女子愿意替這小乞丐出診金。
他也不問他們是怎么認識的，也不問這小乞丐一身傷是怎么來的，柳致和見衛鈺點了點頭，轉頭便繞進柜臺將藥箱背上。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