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地牢,悅榕聽著皇后娘娘已經深呼了好幾次了,她擔憂的問道:“皇后娘娘可還好?”
昔日在府中,皇后娘娘作為家中幼女,不是上樹捉鳥就是翻墻出府,自在又快意。
隨后與國君久處生情,自嫁入鎣宮,便一直恪守禮己,收斂性意。
在楚國,亦有女子為官。
外人只道皇后娘娘不理朝政,可悅榕何嘗不知,皇后娘娘志不在此。
“無妨,我們快些回宮吧。”
“是。”
“悅榕,我只是覺得,我是不是也該為楚國,謀一份力。”
當今諸國,楚國國土面積小,雪山之水消融,澆灌了良田、涌流出四通八達的水路及要塞之地。
楚國的北面是西朝,一道雪山天險將兩國隔開;西北方又是驍勇的齊圖部落,那是一個馬背上的國家。
而后便是辰、秦、吳、趙等四國。
若真細算起來,楚國還是從西朝的版圖里劃分出去的,當初曾稱作通州,駐守通州的藩王占著那雪山天險,又借著時局動蕩,自立為王,而后又趁著齊圖騷擾西朝、顧不上他時創了年號。
可西朝自永淳帝上位以來,竟派了那悍將鎮邊侯駐守在西朝的雪山之下,要知道,那兒離楚國的潯州,只隔了一個小鎮。
而且,也并未有戰事發生。
這一舉動,對楚國來說無疑是懸了一把刀。
“娘娘,別多想了。”
悅榕不知道如何安慰皇后娘娘,她只是一介女子,她不懂,她只想好好護著皇后娘娘。
好好護著昔日在落雪中將自己帶回去的小小姐。
衛鈺走在最后面,他沒有鞋子,雙腳踩在雪地里已經失去了知覺,他想,若是就這么走回皇宮的話,他也是愿意的。
此時已是午后,衛鈺滴水未進,他跟在后面越走越慢,明明是出氣都吐白煙的時節,他卻覺得周身發燙。
兆督府的人動作很快,有人將朱紅色的大門合上,又貼了封條;有人拿著文書疾奔走在街道上,去往公檢司。
柳致和站在緊閉著的兆督府門口,一片茫然,他就這么,無罪釋放了?
錢也不用交了?
他走下臺階,前方一藍一黑的身影讓他不敢挪動半分,他想著,待皇后娘娘走遠些,他再走吧。
跟在后面的衛鈺晃晃悠悠的,柳致和看著那小乞丐,心道他當真算是命好。
“咚。”
衛鈺重重的砸在了雪地里,他再沒了力氣往前走,眼皮越來越重,渾身卻出奇的溫暖。
躇在原地的柳致和見狀也不敢耽擱,迅速的奔向前,也顧不得衛鈺臟兮兮的外表和血污,將他摟在自己的懷里。
他伸手號脈,而后又掀開衛鈺的眼皮查看。
“大夫,他怎么樣?”
皇后和悅榕聽聞動靜,回頭便見那小乞丐倒在地上,這才想起來,小小年紀的他滿身傷痕。
“回皇后娘娘,他寒毒入里,腎陽衰微,肢冷畏寒卻面又不帶難受之情,怕是失血后又失溫。”
“而且,他長期四虛。”
柳致和邊說邊脫下自己的白色外衫披在衛鈺的身上,帶著體溫的的寬大衣衫將衛鈺裹在里面,不一會兒他的臉上便開始浮現出痛楚之意。
皇后聞言,有些心疼的看著雙眼緊閉、臉色蒼白的衛鈺,看著他,她便想起自己的女兒。
明明是同樣大小的年紀,可人與人,生來便是有天地之分。
兆督府離皇宮不遠,宮中的御醫顯然比眼前這位年輕的大夫更靠譜一點。
皇后聞言,不動聲色的看了看蹲在旁邊的悅榕。
悅榕頷首,朝著柳致和伸手:“多謝這位大夫,依你而言,這小孩兒的病情不容耽擱,煩請將他給我吧。”
柳致和知曉這黑衣女子能成為皇后娘娘的貼身侍女,定然是身份也不低。
他順勢將懷里的衛鈺交給悅榕,連帶著自己剛剛脫下來裹著衛鈺的月白外袍。
皇后見悅榕已接過衛鈺,她站起身來,朝著柳致和點了點頭:“今日讓這位大夫受驚了,此后望你秉持善心,診病救人。”
“是,草民恭送皇后娘娘。”
柳致和由蹲著改為跪拜,他聲音不大,由于嚴寒,街上人煙稀少,皇后帶著抱著衛鈺的悅榕,在柳致和俯身臣拜中而去。
兆督府離皇宮僅有幾公里,越靠近皇宮,平間百姓便越不能往此處活動。
不遠處一座三層閣樓聳立在皇城邊緣,窗邊,一身著玄青鶴氅的男子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望著下方走遠了的身影和站起身來往回走的男子,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樓主,這顆棋子……”
女子略帶魅惑的嗓音傳來,她話未說完,卻聽見一道似比這白雪還涼淡無情的聲音。
“棄了,將計劃提前,若他派兆督府中的人來找你,你照常接待便可。”
這些人,本就是他一手策劃的棋子。
寒風透過窗柩直闖而入,男子脖頸邊的絨羽隨風而動,縹緲間一縷純白隨著步伐晃動,撞入他陰鷙的眸底。
哼,這倒是有趣了,竟莫名其妙的助了他一把。
“你再堅持一下悅榕,我們從西褚門進。”
“是,娘娘。”悅榕低頭看了一下依舊昏迷著的衛鈺,懷里的小乞丐抱在手上,還沒她平常使的長槍重。
臨近西褚門,有不少身著盔甲的士兵手拿長槍,莊嚴的守著那朱紅色的沉重宮門。
“站住,什么人?”
站在最外側的士兵發現了皇后和悅榕,手中的長槍瞬間直指她們。
“大膽,這是皇后娘娘!”
悅榕抱著衛鈺,僅能用聲音怒壓,剛剛出聲呵斥的士兵正想開口,卻見那藍衣女子從懷里掏出了一塊文令。
那士兵往前湊了湊,待看清她手中的黃金文令時,立馬放下了手中的長槍,匍匐在地:“卑職參見皇后娘娘!”
“參見皇后娘娘。”
“……”
長槍落地和軟甲噼里啪啦的聲響傳來,衛鈺虛弱的抬了抬眼皮,平常毫不費力的動作此時卻似需牽引全身之力而為,他試了試,終究還是放棄了。
朱紅色的宮門被打開,他感覺抱著自己的人在往前走。
在衛鈺微瞇的眸中,他只看見了恭敬跪地的士兵,以及這扇門后冗長的宮道、連綿的宮殿。
他覺得,這里好像比門外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