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這一點,直至宴席臨近尾聲,江如昭都沒再流露出任何情緒。
少年人心思單純懵懂,初時她折服于他的才華,越了解,便越深陷其中。
沈歸雁朝著江如昭行過禮后便打道回府了,人潮散去,李宴清卻仍舊坐在位置上喝著茶。
江如昭帶著侍女從他面前走過,強裝著鎮定控制自己不往他那看一眼。
風雪暫停,湖面上潔白無瑕。
“微臣恭送殿下。”
身后是李宴清刻意疏遠的聲音,江如昭已經踏出了廊亭,不遠不近的距離橫隔在中間,仿佛她再往前踏一步,便如那銀河等鵲橋。
鵲橋上的人兒癡心相守,可她呢?悸動的心像個笑話。
人總是會被優秀的人吸引,哪怕她是當朝尊貴的長公主,也不能免俗。
江如昭在原地頓了片刻,而后頭也不回的大步向前走。
李宴清是太傅李荀之子,他學識淵博、謙遜有禮,儀表堂堂間透著如玉般的氣質,當真是風光霽月。
他時年十六,十四歲時便靠著一篇《諫政賦》入仕,而今乃當朝少卿,官職雖不高,可依著他的才識和本事,前途不可估量。
放眼整個京洧,他又得了多少女子的芳心。
江如昭走在拱橋上,她還在回味著剛剛李宴清喚她的那個稱呼。
她如今跟著太傅掌學,不免會碰上李宴清,一來二去間兩人就此相熟。
她雖學識上不如他,可在棋藝和琴藝上,他也不如她,兩人常常互相交流,又互相折服于對方的長處。
她由太傅教學,以往李宴清總占著自己早幾年被他的父親李荀教習為由,打趣的喚她“小師妹”。
她深呼一口氣,帶著滿腔疑問和怒意出了和韶宮。
李宴清杯中的茶早就飲盡了,可他沒有勇氣去向江如昭行禮,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的疑問。
自桃花宴后,江如昭舉辦的宴席他再沒出席過,好友皆以為他與那昭月長公主鬧掰了,他不知如何作答。
廊亭里僅剩些宮人在打掃桌椅地面,因著他在,動作輕緩不少。
他站起身來,身旁的小廝渚玉趕緊將李宴清剛剛取下的長氅給他披上,生怕他受寒。
寒意被驅散,也拉回了李宴清的思緒,他也不再耽擱,帶著渚玉便回了太傅府。
他哪里舍得與江如昭鬧掰,小姑娘端莊的舉止下隱藏著跳脫的脾性,時常因為棋局上壓著他殺而高興半天。
她說“哼,你也有今天”。
她還說“你喚我一聲師姐,我便讓你贏一局,如何?”
張揚的笑意毫不掩飾,狡黠的看向他時又立馬不好意思起來,刻意避開了眼。
可臉上的緋紅還是藏不住,透著少女的心事。
他聽著聽著便笑出了聲,卻又被小姑娘威脅,讓他不要往外傳,以免誤了她的名聲。
他不過也十來歲的年紀,穩重的外表下仍有一顆想離經叛道的心。
他怎會不知,可他只能不知。
父親才識遠在他之上,縱觀大局,楚國苦缺人才。
父親總說,兒女情長怎敵運籌帷幄。
圣賢書沒教過父親如何去回應姑娘誠赤的情意,又如何不傷害姑娘的去婉拒那他向往的笑容。
這篇文論太過深沉,他怕是一輩子也學不會。
父親曾聽國君提及過長公主幾句,他誠惶誠恐,以國不立而心不定推拖了過去。
當時,正是他風頭無兩之際,一篇文論驚動了國君,此后便再也沒聽聞國君與父親提及長公主。
李宴清走在潮濕的宮道上,他刻意的與江如昭保持著距離,此舉哪怕會傷害江如昭,他也必須這樣做。
他不想尚公主。
太傅府的馬車早早的便等在了宮門外,沉重的大門被守衛推開,李宴清帶著渚玉提步便走了出去。
小廝見李宴清往馬車這邊走,急忙拿出來踩凳放在地上。
李宴清提起衣擺,正準備上馬車,卻聽見一道細微的聲音,似在喚他,他又將踩在凳子上的腳放了下來,四處張望著。
“李大人,這里。”一男子從馬車的另一邊探出了頭來。
“你是?”李宴清看著那裹的嚴嚴實實的男子,一時間有些分辨不出來。
舒仰清聞言,略帶謹慎的取下了頭上的帷帽,一雙眼睛無措的轉著。
李宴清在腦海里搜索了許久,卻依舊沒有找到眼前的男子的任何信息,他不由得蹙了蹙眉。
“李大人,我是兆督府督察舒伯陽之子舒仰清,今日找到大人,實乃別無他法,我父親被人誣陷,如今身陷囹圄,特來求大人相助。”
這段話舒仰清說的又小聲又急促,自七日前父親突然下了兆督府的大獄,下午公檢司的人便接管了兆督府,他僅有一次進去探望過父親。
父親讓他去找尚刑司的季大人,說只需讓季大人帶一句話即可,可他日日等在宮門外,卻從未遇見過尚刑司季大人。
父親讓他不要聲張,他便只能等,等的太久了,他便想讓人轉告一下,可他剛開口說自己是兆督府的,換來的都是疏離和驅趕。
他實在是沒辦法了,只能找上往昔他又佩服又嫉妒的李宴清。
李宴清知曉兆督府一案,聽聞是蓄意包庇地痞,可他也沒想到,僅是這一條,便撤了督察一職,甚至還下了獄。
“李大人,求求你幫幫我吧,只需要帶我見見尚刑司季大人,或者、或者你幫我給他帶句話也行。”
舒仰清看著一臉少年氣的李宴清,明明,他沒比自己小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