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樁案件李宴清也不是很清楚,他在朝堂上也只是聽聞國君給公檢司御丞使沈仲下令讓其徹查此事。
至于舒仰清說的誣陷,他信、也不信,畢竟朝堂之上風云詭譎,僅是立場不同便爭個魚死網破也大有人在。
他思索了片刻:“好吧,明日下朝后,我幫你找季大人,可我也僅是帶一句“舒伯陽之子有要事相告”,其余的,我便不再插手?!?/p>
他不想深入漩渦,也不想制造漩渦。
“好、好,多謝李大人…”有了李宴清的首肯,舒仰清顯得輕松了許多,天知道這幾日他為了父親一事,就差跑斷了腿。
踢踢踏踏的車輪聲在街道上滾動,舒仰清看著遠去的馬車,有些感慨。
風光時身邊全是笑顏、夸贊、奉承,落魄后誰人可識?
冷風吹過,喚回了舒仰清的思緒,他急忙往回走,府中眾人,還在等他這個大公子的消息呢…
……
宴席過后便開始下起了雪,一片又一片的就這么下了三日之余。
再有兩日便是除夕了,可衛鈺很顯然在皇宮之中過不了這個佳節。
程秉華拆了衛鈺左肩上的白紗,又停了藥膏,他今日收拾起藥箱來,格外的磨蹭。
衛鈺還在欣喜著自己終于好了,并未留意到程秉華的狀況。
“程叔,你的藥可真靈啊,就這么十日不到的功夫,竟痊愈了?!?/p>
“你不知道,往年我和阿爹受了傷,都是自己去山上找草藥,搗碎了就這么敷上去的。”
“可有一日阿爹找錯了,給我臉上染成了紫色,竟怎么洗也洗不去。”
衛鈺還是穿著那一身又大又舊的太監制服,他腳上的白紗也被拆了去,急不可耐的便下了床,伸展著四肢。
他破天荒的說了這么多話,可卻沒得到一句回答,衛鈺疑惑的看著準備出門去找皇后娘娘復命的程秉華。
“程叔?”他微微歪頭。
程秉華拎著藥箱,回頭看著站在屋子里的衛鈺:“無事,只是我有一記藥材忘記拿了,我這便去復命,然后去取藥來。”
他沒說這藥有何作用,也沒說取了藥要給誰,衛鈺只是懂事的道了聲“好”。
剛剛衛鈺說了那么多話,若是阿爹,便會他說一句阿爹應一聲,斷然不會讓他的話掉在地上。
他不是阿爹…
……
“他痊愈了?”
“是,皇后娘娘?!?/p>
程秉華行完跪拜禮后,得了指令便微彎著上半身站在楚靈蘭的身后。
楚靈蘭一邊指使著宮人挪動紅梅到指定的位置,一邊想著那小孩當真是經造的主。
“好,那你明日便不用再去了?!?/p>
程秉華微低了低頭,以示知曉,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心里想著那記藥,便開始發急了起來。
他怕他取了回來,那孩子便已去了宿衛司。
“微臣告退。”
得了楚靈蘭的首肯,程秉華一步也不敢耽擱的趕回了齋醫司,他在一排高高的藥柜里翻找著,終于在最下面角落的柜子里找到了那記藥材。
他找來布包,慌亂的將柜子里的那記藥全倒了進去,而后提著便大步踏出了門。
“蘇大人,麻煩幫我記一下檔,取藥半斤?!背瘫A的聲音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坐在位置上的蘇大人急忙起身向遠處喊去:“什么藥啊要這么多?”
“蘇木!”
蘇大人用筆背撓了撓臉,有些不解,他要那么多蘇木干什么?
程秉華抱著一布包的蘇木急匆匆的又趕回了衛鈺的房間,他將布包重重的放在桌上,氣喘吁吁。
衛鈺急忙給程秉華倒了杯水,又上手幫他順著氣。
程秉華喝了一杯水覺得好了不少,他長嘆一口氣:“幸好趕上了,這個你拿著?!?/p>
皇后娘娘的旨意應當快到了,這孩子,新年都要在宿衛司那種地方過了。
“程叔,這是什么???”衛鈺一邊說一邊小心的將桌上的布包打開了一個小角,里面露出的藥材讓他覺得有些眼熟。
“這是……”
“誰是衛鈺?”
程秉華的話還未說完,半關的房門被人從外大打開來,一道肅穆冷冽的聲音便傳了進來,打斷了程秉華。
衛鈺見來人一身黑衣,高大威猛的身姿,臉上戴著半張玄色面具,神秘非常。
他跟程秉華相互對視了一眼,而后怯然開口道:“我、我是衛鈺?!?/p>
“跟我走?!蹦凶拥昧嘶卮穑淠拈_口。
“可、可我不認識你?!?/p>
衛鈺知道在皇宮最好多做少問,可他實在是有些怕眼前的這個男人。
他的身上,帶著洶涌的殺氣,衛鈺不自覺的看向了那男人的手,他總感覺那男人的手指尖似乎在滴著別人的血。
“我奉皇后娘娘之命,前來帶你去宿衛司?!蹦腥艘娦l鈺膽小怯懦的模樣,有些嫌棄的回答著。
衛鈺得了答復,緩緩道了聲“好”,他沒什么要收拾的,甚至都沒有一件合身得體的衣服,就這么兩套太監制服輪換著,空落落的掛在身上。
要說物什,便僅有程叔剛剛拿過來的藥材了。
“程叔,這是什么???”
衛鈺怕那嚴肅的男人久等,拎起桌上的布包,一邊往門口走一邊問著。
程秉華也站起了身,跟著向前走去:“這是蘇木,有消腫止痛、活血祛瘀之效,內服外用皆可?!?/p>
程秉華在衛鈺停下的腳步中繼續說道:“你在宿衛司免不了會受傷,我將齋醫司的蘇木都給你拿了過來,若受了傷,別憐惜藥材。”
衛鈺覺得懷里的布包突然間便生出了溫度,他緊緊抱著布包,在那男子的催促聲中看向了程秉華。
慈祥的程叔此刻臉上全是擔憂,衛鈺眼含熱淚,重重的開口:“謝謝你,程叔?!?/p>
男子不合時宜的又催促了一聲,衛鈺不得不再次往前走,可這次,程秉華便沒再跟來。
在衛鈺即將踏出院門之際,程秉華又往前走了兩步,急忙開口:“阿鈺!”
院門拐角的身影又頓了下來,只留了一個披著散亂發黃的頭發的后背。
“好好吃飯?!?/p>
后背再看不見了,程秉華失魂落魄的回了齋醫司。
衛鈺眼中的淚珠再也控制不住,阿爹死后,這是他哭的第二回。
他曾以為自己冷血,竟是連淚都不再愿為阿爹流一滴,可懷里的蘇木不斷的提醒著他,落雪是阿爹、撲向他的寒風是阿爹、掠過的飛鳥也是阿爹。
連相處不到十日、對他生出憐憫之情的程叔,也是阿爹。